《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我的父亲母亲》velownica 番外《无题》《一张奇怪的表格》 《我的母亲》 《念悠篇-微笑》 《我的父亲母亲》 契子 风,吹了起来,吹落了银杏树下少年手中的纸。 垂首、弯腰,再起身。落下的纸被另一个少年拾起。看了一眼纸上的字,少年轻轻吟着: “秋天的风吹过,片片叶子落下。我的心,亦被吹过。孤独,随着叶儿飘落。 来年春天,叶子会重回树梢。不知,我那随风而逝的孤独,是否,又会重回我心上。” 银杏树下的少年走到他面前,抬首,他发现银杏树下少年的眸子,是深不见底的蓝色。 “这,是你写的么?”少年轻轻的问。 “是的。”蓝眸少年的回答,也是轻轻的。 (一) 初显秋意的午后,阳光总是斜斜的照在紫苑大学的琴房中,和谐悦耳的琴音从挂着白色窗帘的窗口泄出,仍有一丝夏日的余韵。 “你把肖邦的《革命练习曲》毁了!”富有穿透力的低沉声音使琴声戛然停止。何悠从琴房的里间走出来,脸上因午睡而产生的倦意并没能掩盖端正俊美的容颜上的冷冷怒意。 “对不起。”凌寒立刻道了歉,“打扰到你午休。”他并没有想到有人会在琴房午休。 “问题并不在这里。”对方根本没有将凌寒的道歉当一回事,“你把《革命练习曲》弹成了诙谐曲。你没有资格改变它,有这个资格的只有肖邦。” 凌寒愣住了,这个人也未免太认真了吧?何悠戴上眼镜,用锐利的目光看向凌寒。 一瞬间,两人愣住了。 银杏树下,掉落诗篇的蓝眸少年与拾起诗篇的少年,短短的对话、浅浅的交接。 “这,是你写的么?”少年轻轻的问。 “是的。”蓝眸少年的回答,也是轻轻的。 只这么一句,却在素昧平生的二人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何悠定定然看着凌寒,欲言又止;后者用暖暖的蓝眸看向他,浅浅的笑了。 然而,何悠的下一个动作,确是转身,向玄关走去。 “明天中午,我还会来的。”纯净柔软的男声让何悠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定格了。他迟疑了一下,依然推开门,走了出去。 何悠一次又一次的对自己说:自己不会在中午去琴房。但他的意志还是出卖了他——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他立刻移动双脚,朝琴房走去。 门打开了。钢琴前,依然坐着那个黑发碧眼的男子。他看到何悠后,优雅一笑,“你,到的真早。” “你……”何悠的眼神依旧是冷漠的,但他张口,想说什么,却不知要说什么。 “我叫凌寒。是文学院的新生。” 温柔的男声吹入何悠的耳中,又从耳中飘到心中,激起微波层层。 “何悠。”薄博的唇中,说出自己的名字。 “哎?”浅浅的蓝瞳中,露出点点不解。 “我的名字,何悠。” “何悠,你好。” 微风吹起蕾丝的窗帘,两人的发丝被拂动着。秋日的阳光中,留下两人浅浅的微笑。 (二) 很自然的,凌寒与何悠成了朋友。刚开始,只是三不五时见上一面,聊上几句;后来开始中午在一起吃饭,每天不间断;再后来,不在一个系的他们成了如胶似漆的密友;最后,干脆搬到了同一个宿舍。 凌寒爱笑,文学院的女生称他为春之君,说他笑起来若三月的阳光般温暖。而何悠并不赞同。 在何悠看来,凌寒的笑像秋日的阳光,有一种温和与内敛,不会让人感到天真和耀眼的绚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与淡淡的深沉。如同秋风中丝丝的凉意般,凌寒的笑容中,总有着若即若离的疏离。 所有人都喜欢凌寒的笑,包括何悠;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凌寒会与何悠成为朋友,包括何悠。 何悠的冷漠、一丝不苟以及尖刻,在以冷血著称的电子工学系都是闻名遐迩的。因此,他被称为用不融化的“冰山王子”,与凌寒相对的,被称为了“冬之君”。 这样一想,何悠也多少明白些凌寒被称为春之君的缘故了。和他这样冰山一样的人在一起做朋友的人,也只有凌寒。他自己也感觉到,和凌寒在一起的自己,也同样是温柔的。凌寒给了他温暖,让他也有了想要温柔的对待一个人的念头,他的冰块,被凌寒融化了。就像春天融化了冬天的冰。是这样么?何悠在心里想,并没有说出来。 渐渐的,何悠开始讨厌起凌寒的笑。 对任何人——包括何悠,凌寒的笑都是一样的,温柔、深沉,将所有心事都内敛了起来。每每看到凌寒的笑,何悠就觉得心仿佛被攥住一样的痛。他心痛凌寒,心痛一个人承受着心事的凌寒。 何悠本来就对人类没有好感——他讨厌这种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生物,他也厌恶身为这种生物中一员的自己。现在,他更加的讨厌老师、讨厌同学、讨厌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更讨厌那个总是向凌寒撒娇的凌冰——凌寒的堂弟。他讨厌每一个分享凌寒笑脸的人,他甚至希望凌寒和他自己一样,对任何人都冷着脸,只对他一个人笑。 而对于凌寒本身呢?何悠觉得,他喜欢凌寒的声音,喜欢凌寒写的文章,喜欢凌寒做的饭,喜欢凌寒房间中凌寒特有的味道,更喜欢任何有凌寒存在的地方。当然,比起与凌寒有关的一切,他最喜欢凌寒——应该说,因为对凌寒的喜欢,那些东西才有意义。 他努力的用他知道的温柔的方式对待凌寒——这个他最喜欢——甚至是爱的人。但是,这份感情他没有说出口,他较早、不安,有时,他按捺不住,冲出口去:“凌寒,我喜欢你!”而当那双蓝色的眸子望过来时,他又会接口成:“……作的菜……”每当这时,凌寒会将他的话当成一个恶质的玩笑,促狭的眨眨眼。同样恶劣微笑着的何悠在心中除了松下一口气之外,还有一丝丝的——失望。 或许,疏离才是最好的方法。何悠知道,这份难以告白的感情,会将自己逼疯,也会毁了凌寒。对于何悠,凌寒是唯一;而对于凌寒,或许何悠可以替代。 “悠。”何悠喜欢听凌寒叫自己的名字,轻轻的,仿佛声音在空气中灵动。 “什么事?” “今天晚上的圣诞舞会,你来吗?” 有一段日子了,何悠不出席任何集体活动。原因很简单:他不想看到凌寒对别人表示温柔。他怕自己又一次的硬拖凌寒退场——曾经不止一次发生过这样令凌寒尴尬的事。但凌寒什么都没说,可何悠自己清楚:长此以往,凌寒会讨厌他。 “我……”面对着如大海般的眸子,他无法拒绝,“…去……” “太好了!”允诺的一个字,竟换来凌寒开心的笑脸。“悠,我到时有惊喜送给你!” 但是,何悠依然没有去参加舞会。他不想看到女生围着凌寒,他不想看见凌寒为学生弹琴,他更不想看到自己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 他没有去,凌寒也没有回来。何悠问遍了所有人,他们都说凌寒一个人早早的就离开了会场。 冷风吹在脸上,想要将肌肤割开一般。何悠顾不得这些,拼命得在校园中找寻着凌寒。 “凌——寒——”每一声呼唤都像要将何悠的心撕裂开一般,可无论多少次呼唤,都始终没有凌寒的身影。 拖着身心疲惫的脚步,何悠往宿舍走回。 无数次的呼唤早已让心碎成片片,疼痛也仿佛麻木,让他如失掉心魂一半。他失去了,他失去了他的心,他失去了他心中的位移。他好像见凌寒,即使是那种对任何人都毫无差别的笑容——那让他又爱又恨的笑容,他也好想见到。 宿舍外的院墙下,好像蜷缩着什么。何悠走过去,只想看个究竟。没想到,却对上一双蓝色的瞳 “凌寒……”何悠僵在那里。他想说“你原来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但他没有说;他想冲过去抱住凌寒,将他吻个彻底,但他没有动。他只是换了一声令他心痛的名字,站在那里。 “何悠。”凌寒没有穿外套,单薄的身体似乎冻僵了。缓缓开阖的嘴唇也微微泛着不吉的苍白。 “你怎么……在这儿……太冷了……”何悠蹲下修长的身体,“起来……我们回去……”他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这些不是他想说的。伸出的手碰触到凌寒的肌肤,从之间传来刺骨的冰冷。他究竟在这里多久了? “何悠。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我爱你……只爱你。”舒缓的语调、平静的声音,飘荡在空中,被冷风春的颤抖。剥离了华美的修饰,只剩下最简单的告白。 “为什么现在说这个?”或许是愿望实现的太晚,连惊喜都减半。但只有何悠知道,他努力控制着激动,让自己平静——他有更加想要的东西。 “因为爱到无法控制。”直视而来的眼神,平静中带着哀伤。何悠第一次发现,从相遇起,总是逃避别人视线的凌寒,却总是直视自己。 “总是笑着的泥,也会?” “即使是我,也会。”与平日相同的笑容中,有苦涩的味道。 “这样,我们就不能再做朋友了。” 何悠的话仿佛宣告着死刑,凌寒低下头,从因为何悠夸奖好看而留长的前额发丝中,隐约可见痛苦的皱在一起的眉。 慢慢的,何悠心疼得捧起凌寒的脸。美丽的蓝眼睛,因为泪水的洗刷变得更加清澈。 “现在,我们要开始,做恋人。”最温柔的眼神、最温和的声音、最温暖的表情,放在一起,成了恋爱中人特有的——甜蜜而哀伤的表情。 看着自己爱着的人特有的、笨拙却充满怜惜的表情,令寒流这类的脸上展开一个绮丽的笑颜。何悠心痛的把恋人纤细的身躯用入怀中,抚摸着他冻僵的脊背,有些内疚又有些幸福的对凌寒说; “对不起,寒。但是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知道,你不可能只对我一个人笑。那么,答应我,请只对我一个人哭泣吧。” (三) 凌寒对何悠的爱,纯净的若一捧山泉。满满的,无尽的,纯粹的。 他的日记从他们恋爱开始,就换了新的一页。每一天,都记录着甜蜜的点点滴滴。其实,也只是些琐屑的事情。但哪怕是何悠递过来的一杯水,一个默契的眼神,一句体贴的话语,甚至是一个不经意的吻,凌寒都会记录下来。在写的时候,他是笑着的。那种笑容,除了何悠谁也看不到。因为这种笑容只有在何悠照顾他时,何悠露出拙拙的样子时,以及吵架后何悠哄他开心时,才会露出来。 他感到幸福,所以珍惜每一天。他甚至与感谢那个生下他就将他抛给他父亲的做明星的意大利母亲,因为她生下了他;他也感谢那个因为他是私生子所以从来没爱过他的父亲,因为他养大了他。有了现在的幸福,他庆幸,他庆幸自己忍受过了孤独,活到了幸福来临的一天。 “凌寒爱何悠,何悠爱凌寒,凌寒与何悠相爱。”向绕口令一样的话,凌寒写满了一张纸,对着它傻笑,并一遍一遍的念着。当何悠偷看时,他害羞的将纸揉成一团,红着脸也不肯说到底是什么。何悠问急了,他俯到何悠耳边,轻轻说:“这是得到幸福的咒语。” 即使毕业了,两人的工作地点相距不近,但三不五十的,总是会在一起,像真正的恋人一样,去逛街、看电影、品尝个种各样的料理,或是在凌寒家,依偎在一起说着些什么。 凌寒的日记还在继续,连等待与何悠见面的每一天都有无限的甜蜜。他期待着放长假,这样何悠就可以在凌寒家住一段日子,过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 (四) 不幸往往就是这样,有多少幸福就有成倍的眼泪。 当一个自称为何悠母亲的标志妇人出现在凌寒面前时,凌寒就明白了:自己的幸福,已走到了尽头。 他对何悠的母亲说:“何太太,我明白了。” “何悠,我爱你。我真的真的爱你。我的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在爱你,痴痴的爱你。”凌寒依然是笑着,但那笑,看不见明媚与希望。“但是,”他的笑容依然在继续,“我累了。现在我才知道,爱一个人,用全身心去爱一个人,好累。我累了,我想休息……所以……何悠,我们,分手吧……” 他笑着说完,笑着离开。爱,要爱的彻底;伤害,更要伤害得完全。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眼泪,只会是给恋人深深伤口的一剂止痛药。 所以,他没有哭。 所以,他笑了。 目送着凌寒越来越远的身影,何悠一向缺乏表情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双手紧紧握着拳,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一滴一滴,淌到地上,代替了泪,流着。 绷得紧紧的唇轻轻慢慢的开合着,从中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凌寒,我爱你。” “我爱他,我离开了他。我离开了他,我伤害了他。对他的伤害是我的罪孽,为了赎罪我不会再拥有他的爱。没有他的爱,我就失去了幸福,这是对我伤害了他的惩罚。我不应该再企盼什么,我只希求,将我的快乐都给与他,把他的痛苦都加诸于我身上。这样,就够了。” 凌寒的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何悠与凌寒的故事,也结束了。 间奏 故事结束了,生活却没有结束。关于他们的生活——凌寒与何悠分开后的生活,我只知道一半——关于凌寒的一半。 在那时,我不知道凌寒与何悠的生命是否还会有交集,我只知道凌寒过得好不好。 如果有人问我原因——我知道的原因。 并不是因为,我是文章的作者。 我叫凌念悠。看了我的名字,或许可以猜到什么。我是凌寒的儿子。 (五) 我的父亲叫凌寒,我叫凌念悠,名字是父亲取的。曾经我把名字误写成过“念忧”,从不发火的父亲冷着脸手把手教我写名字。自那时起,我就明白了:父亲给我取这个名字并不仅仅是好听那么简单。 生下我的女人,我称她为“母亲”。我的母亲是个冷情的女人,她唯一爱的是她自己。因为太爱自己以至于无法分一些来爱别人,因为太在乎自己以至于怕被背叛而不去爱别人。 他和父亲结婚的理由也简单得诡异:一个完整的女人就一定要经历结婚、生子。而她选我父亲做丈夫的理由则是:怕有一个人会死心塌地爱上她而让她无法脱身。所以说,不爱她的父亲和任何人的母亲,可以说是天生一对。 “凌寒,我们结婚吧。我需要一段婚姻来填充人生,你也需要一段婚姻来摆脱过去。”这是我母亲的求婚辞,也因为这句话,无爱的他们成了我的父母。 我降生到这个世界时,是一个春天的凌晨。据父亲说,哭个不停的我一到他的怀里就不住地笑——还眨着一双大大的蓝眼睛,像一个天使。 或许是冥冥之中知道抱着我的人会爱我一生一世吧。我对父亲这样说。这时,父亲看着我时的笑容有些悲伤,他拥着我,轻轻地说:“我的念悠,只有你,才不会被我的爱伤害。” 母亲是那样的冷漠,年幼的我从没有被她抱在怀里的记忆。她看我的眼神也总是淡淡的,想看一件多余的摆设——不喜欢,又不能丢掉。因此,我和她并不亲——应该说,是惧怕。以至于,现在见到母亲,肌肉都会绷得紧紧的。 我的记忆中,大都是父亲。他是作家,常常在家里。 哄我玩的是父亲,陪我睡觉的是父亲,叫我念书的是父亲,安慰作了恶梦的我的也是父亲。 “念悠。”我喜欢听父亲唤着我的声音,听起来那样舒服。父亲的声音总是纯净、温和的。我喜欢听他念诗,尤其是那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爸爸!”每当我叫着父亲时,他总是会开心地笑着。无论何时,父亲总是笑脸迎人的。笑容风情云淡,有着看不尽的韵味。 我喜欢我的名字,因为那是父亲取的。“念悠”,为什么叫念悠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父亲书桌抽屉的最下面,有一个男人的照片。那个男人有着一头柔软的短发,俊美到冷冽的相貌,以及如病般尖锐的视线。 他,叫“何悠”。 “念悠”,是“想念何悠”的意思么?我从没问过——尽管我很想知道。无数个夜晚,我看见父亲对着他的照片独自饮泣,口中还呼唤着他的名字。 那种景象,让我心碎。我知道,问父亲有关“何悠”的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父亲都会伤心。 会让父亲伤心的事,我不做。 母亲大概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和父亲离婚的。本来她就没有照看过我,她在与不在,对于我并没有什么差别。 “念悠。”在母亲临走之前的一天,她唤了我。自从我有记忆,母亲唤我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走到她面前,无端的恐惧让我用受惊的眼神看着她。 母亲也同审视的目光盯着我,令我的不安又加深了几分。然后,她用一种凄凉的语气,又像对我说话,又像自言自语的开了口: “你为什么就不能多像我一点呢?长得像我一点,我会带你走……即使不像,哪怕你亲近我一点,多亲近一点,我也会带你走啊。可是……你…怕我?念悠……我是你妈妈啊……” 听着她凄凉的言语,我的心也跟着一起在颤动,她毕竟是我妈妈,我的生命出自于她。我喃喃的开口,唤了一句:“妈妈……” “够了。”母亲放下我,刚刚的脆弱仿佛从未有过,“去找你爸爸吧。” 我的母亲,因为我不像她,因为我不和她亲近,所以她不爱我。 即使是五岁的我也懂得:爱,要付出才有回报。 “对不起,念悠。”母亲走后,父亲抱着我。脸上的笑意中,满是愧疚与无奈,“以后之剩爸爸和念悠了。” 看着父亲忧郁的侧脸,我将唇贴在了他柔软的颊上,“念悠,只有爸爸就够了。” 清楚地,父亲眼中,闪着泪花。 镜子中自己的脸,照片中父亲的脸。 大大的眼睛微微吊稍,瞳孔是蓝色的,高而直的鼻梁入玉雕一半,嘴唇薄薄的,稍稍一抿,就是个微笑。 这就是我和父亲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我的头发是卷的,松松的披在颈子上;父亲的脸是鹅蛋脸,我的则是下巴尖尖的瓜子脸;眼睛,也比父亲的要大上一些,因为常常撒娇,总有些俏皮。所以说,单论长相,我也有些像母亲,比本来就是俊美男子的父亲更漂亮一些。有人说:父亲的长相是俊朗,我的长相是美丽。 无论怎样,我喜欢这张脸,因为它像父亲。 但我永远学不去,我最喜欢的,父亲的笑。 父亲总是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微微的笑着。所有的悲伤、所有的苦涩,都用微笑掩藏了过去。那张笑脸,让人心醉,也让人心痛。 我总想抚摸着父亲的脸,告诉他,他令我心痛。 但我没有那样做。 温和的父亲,骨子里是骄傲的。那骄傲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的心,那骄傲是他心的屏障。 即使是我,也不能逾越他的骄傲。 其实说,七岁的我是有足够智慧的。我认识到自己无法保护父亲,我认识到自己的弱小与年幼。 因此,我盼望着长大。可日子偏偏和我过不去,总是过得很慢很慢。 总是幻想着,可以有一天:父亲会因为我而露出开心的笑脸——没有心事,纯粹的笑容。父亲的脸上绽放出那样的笑容,一定如琉璃一样美。 至少在我七岁时,这只是个幻想。 (六) 那时我八岁暑假的一个下午,阳光让一切变得有些朦胧。或许并不是阳光的缘故,而是十年的时光让记忆变得模糊与暧昧了起来。 父亲的交游很广,但朋友却很少。家中自然很少有人来拜访,冷冷清清的,有种闲适的味道。直到现在,我也受不了嘈杂的环境。我喜欢安静,在安静的环境中,我可以忘记自己的存在,却能感受到空气的流动。 基本上是作为摆设的门突然响起,着实吓了正在客厅玩耍的我一跳。 打开门,一张英俊而冷冽的面容映入我眼帘。当然,对方没能发现我的存在,我也只能仰视他。 然而,我认出了他。 他是父亲照片上的男人——虽然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成熟了一些,依然尖锐的眼神中也有了几许沧桑。 他,就是“何悠”。 我的名字,就是在怀念他。 “叔叔,您找我爸爸?” 听到我的声音,他才注意到我。不得不承认,当时只有一米多的我,何悠必须要蹲下才能直视我。 “你爸爸……”何悠的声音很有磁性,听起来很好听——只是有些发颤。 “我爸爸是凌寒。”抿起嘴,我笑了一下。然后,我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我叫‘凌念悠’。” 不出所料,他酷酷的眼神有一丝动摇。 “念悠。”听到我说话的声音,父亲担心地走了出来。在看见站质身体的何悠后,一向沉稳的父亲精尖叫了起来:“悠!?” 被叫到的人唇角勾了起来,微微的、带着一丝狡黠的笑着。 两人坐到沙发上后,就开始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交谈。 父亲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来没看过的,一种深深悲伤的样子。 何悠略略忧郁的表情和父亲凄楚的表情,构成了一幅很美的图画。痴爱着美丽事物的我,理所应当的痴望着他们。 不知何悠说了些什么,父亲哭了起来。比起独自饮泣时寂凉的样子,此刻的父亲更加惹人怜爱,有种说不出的娇媚。“梨花一只春带雨”,这是写杨贵妃的,但我觉得更适合形容父亲。 揽过父亲的纤腰,挽住父亲的肩。何悠的唇结结实实的贴在父亲唇上。这种场面给当时的我不小的打击,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是更加呆呆的看。 当何悠放开父亲后,满脸通红的父亲说了唯一一句我听得懂的话:“我儿子在看呢!”说完,就被何悠拥进怀里——又似乎像是父亲自己钻进去的。 “喂!小鬼!”何悠一扫刚才的忧郁,换上一脸的不可一世,“知道我是谁吗?” 从冲击中缓过神来的我,想要恶作剧。于是仰起稚气的脸,无邪的开口:“妈妈!” 结果,自然是某人铁青了脸,另一个人笑岔了气。 我终于看到了父亲没有心事、纯粹的笑容,真得比琉璃更加美丽。 (结尾) 风,轻轻吹了起来。我的故事,讲完了。 银杏叶,飘飘摇摇的落到我头上。未及拿开,一双手一提我拂去。 抬眼,对上一双满是笑意的眼。如希腊雕塑般端正的脸上,漾开温柔的笑。 “银杏树下的少年,总是故事的精灵。”一把优美的嗓音,随风飘入耳中。 “想听故事么?”我问。 “如果你愿意讲给我听。” “只要你愿意听,我会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爱情故事,一个关于我父亲母亲的故事。不过,你要请我喝一杯好茶。”我放下笔,轻轻的朝他笑。 “好啊。我请你喝一杯‘冻顶乌龙茶’。” 手,被他牵起。我想起了爸爸和“妈妈”,十指交缠的他们,手牵着手的我们。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完 番外《无题》 何悠成为我“妈妈”后很长一段日子,对于我,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 上班的何悠,在家的父亲,上学的我。和母亲在家时没有太大的分别。只不过,父亲和母亲在一起很少有交流,而冷漠的何悠与话很少的父亲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何悠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拥有酷酷外表的健谈男性。但在以后的日子中,我才知道:他除了对于包括我们父子在内的极少数人以外,完完全全是万年不化的大冰山一座。 几乎没有过客人的家里,多了一对常客:堂叔凌冰和伊凡叔叔。他们的关系和父亲与何悠一样,是不能结婚的“夫妇”。堂叔像个小孩子,爱吵、爱闹、爱撒娇耍赖。伊凡叔叔很呱噪,而且有说不完的废话。只要他们一来,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 父亲变了,家也变了。没有改变的,只有我。 我依然是那个听话乖巧的念悠,依然是个安静得像洋娃娃一样的美丽孩子,依然是个懂事的小大人。唯一改变的事,我不再粘着父亲。虽然父亲对我的疼爱依旧,但我还是疏远了父亲。 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可怕的噩梦将我从梦境驱逐。 跑到隔壁——父亲与何悠的卧室。已经到了门口,我停下犹豫要不要进去。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有轻微的说话声。我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呆立在原地: 裸着上半身的父亲一位在同样赤裸的何悠怀里,父亲的眼神是那样妩媚,我从没见过父亲如此美丽的样子:微微飞红的眼角,蓝色的眼睛中漾着情色的味道。两人深情的对视着、交谈着,带着满足的幸福。他们的世界中,只有彼此,其他的,全部不需要。仿佛拥有了对方,就拥有的世上的一切;彼此是对方的唯一,彼此是对方的一切。 我默默的退了出去,精神恍惚的回到了房间——我甚至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刚才的一幕在我眼前挥之不去,当手上感觉到湿润时,我才发现,泪水早已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来。抬起湿漉漉的手去拭,结果反而越抹越多。 钻进被子里,我呜咽着。 风,吹着窗外的树,发出可怖的声音,令我恐惧。 “念悠,不要怕!念悠,不要怕!念悠……”我不断的叮嘱着自己,而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更无法抑制我的悲伤。咬住下唇,我在被子里瑟缩着、哭着。 我失去了不爱我的母亲,又失去了爱我的父亲。从现在开始,凌念悠要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一切。究竟我是为了什么才出生的?无爱的婚姻,不被期待的出生,“凌念悠”,连名字都是为了别人而取的。而现在,我唯一的亲人也不再需要我了,我的生存价值到底是什么? 带着对于生命的悲伤,我在哭泣中渐渐沉睡。意外的,噩梦并没有在此侵扰我——或许是因为我不再害怕恶梦——现实中的悲伤以恶梦更令我心碎。我想,我不会在梦到比现在更凄惨的事了。 温柔的手,抚摸着我的头。从小心翼翼的动作中,我可以感觉到满满的关爱。 “爸……?”迷迷糊糊的我,张开双眼,并没有看到父亲湛蓝的眼睛,却望到了一双暗若夜空的眸子。“妈……?”我坐了起来。 “小鬼,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么?”何悠的鼻尖贴上我的鼻尖,闷闷的说。 我腼腆的笑了,现在看到他,无疑令我更加痛苦。 “做恶梦了?”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眼角,满怀着爱怜。 “没有。”我摇摇头。 “那怎么哭得连被子都湿了?”他的手指又点上我的鼻尖,“脸都花了。小孩子不许说谎喔。” “为什么不是喜极而泣?” “凭你的脑袋暂时是不会做那么有深度的梦。”轻轻的,他敲了我的头。 “反正不是恶梦。”我撇撇嘴,又躺下了。 “你爸爸说,天气不好时,你总会做恶梦。”他一幅困惑的样子。 “那爸爸为什么不来?” “我不行吗?都是‘爸爸’。”我抬眼,看见他拙拙的笑脸,很是可爱。 “你不是爸爸,是妈妈。”一字一句,我说得清清楚楚。 “小鬼。”他无奈的笑了,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寒他这些天连夜赶稿,好不容易休息一下。他说,你夜里好登被子,又爱做恶梦,总是不放心。” “我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何悠又一次摸了摸我的头,郑重的问:“念悠,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我摇摇头。说实话,何悠对我很好,也很疼我、宠我,比父亲更甚。 “你爸爸和我的关系……你知道吧?” “是情人,也就是普遍意义上的同性恋。” “你讨厌是同性恋的你爸爸吗?” “不讨厌。”我又说:“爸爸和妈妈在一起时,很幸福。会幸福的感情,不会是错的。还有……”坐起来,靠到何悠身边,“爸爸喜欢的人,我也喜欢。而且,我没有理由讨厌你,更不会讨厌你。因为……我是‘念悠’,虽然爸爸没说过,但我知道,我从出生就是为了想念你。” 何悠紧紧抱住我,可以感觉出,他在颤抖。我依然是乖乖的,享受他的怀抱。 “这些话,应该对寒也说……” 我看看他,没有说话。 他看看我,也没有说话。 慢慢的,我笑了,依然没有说话。 “你…有什么要求?”他满脸狐疑的看着我,“你和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的,只要有要求就笑得特别灿烂。” “呐,妈妈~爸爸让你代他来照看我?” “是。” “我睡不着的时候,爸爸总会陪我睡的。” “你是说……” “不行就算了。” “你还真是缺乏爱。” 撇撇嘴,他一翻身,搂着我躺在笑创伤。我的床太小了,他修长的身体只能蜷着。 “我是缺乏母爱耶。”因为不习惯他的搂法,我不停的动着。真不舒服。 “别动了,再动我把你丢下去。”很有气势的说完,又小声嘀咕,“寒的教育是不是有错?这小子有性格缺陷。” 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姿势——脸颊埋在何悠胸口上。他的锁骨处,有一个如樱花瓣似的红痕。我知道,那叫“吻痕”。 “妈妈,这是爸爸弄的?”我指指那里。 “咿!”他满脸通红,“小孩子就像个小孩子,吃好睡好就行了!”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才明白,任何时候都能笑出来的父亲,是多么的痛苦。 “如果,我不是‘凌寒的儿子’,你可能就会嫌我烦了。换言之,只要是‘凌寒的儿子’,你都会疼爱的吧?”不知为何,认识到这点,让我异常悲伤。 “唉,确实是寒的儿子,也总那么多心。”何悠看着我,那种眼神不是看孩子一般的眼神,而是对待同龄人的,平等的眼神。“但你没想错。” 咬住嘴唇,我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生命的价值又一次被否定,令我悲不自胜。他为什么不安慰我一下呢?让我认识到命运的残酷是如此有趣吗? “我没有孩子,你知道。”他继续说着,“所以,当我来找你爸爸时,就决定了:好好疼爱他的孩子,视如己出。但是,我眼中的小念悠是个可爱、自尊心比山还高的乖巧孩子,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我,为什么寒的儿子和我有些像呢?是不是因为叫‘念悠’的关系呢?”说到这,他幸福的笑了,用父亲般慈爱的眼神望着我:“我想要好好的爱你。是因为是你才宠你、爱你,并不是宠着、爱着‘凌寒的儿子’。” 当何悠的大手抚上我的颊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在父亲面前都从来不哭的我,竟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寒一直说,因为他的缘故,让他深爱的儿子的小心兜里装着心事。其实我挺喜欢你这样,因为你装着心事的样子和寒一模一样,那样的惹人怜爱。不过,你是我们的唯一,我们的心爱。虽然那样很可爱,当我们更希望你幸福。有心事,是很痛苦的,不是吗?”啪、啪、啪,何悠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念悠,答应我。做个快乐的孩子。明天,对你爸爸撒娇,要求点什么吧。我发现,对你向我撒娇时的感觉,会上瘾。我想,寒也一样。” 在何悠轻轻的拍打和低沉的嗓音中,我昏昏欲睡。他的手指修长,并不像父亲那样柔软,虽然有力,却很温柔、很性感;他身上有烟味,又有父亲的味道,和在一起,是他独特的味道。和父亲不一样,但在他怀中的感觉真好,被他宠着、爱着的感觉真好。如果我是当时的爸爸,说不定我也会爱上他啊,爱上这个笨笨的、温柔的人。 嗯……不对。我还是喜欢爸爸。 可不可以两个人都喜欢呢?应该可以吧,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呢! 我笑了,不是在梦中。因为不会有梦,比现在更幸福。 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也让我深深爱上的人。 一定会的。 番外《一张奇怪的表格》 像我们这样由三个男性组成的家庭,尤其是由两个成年男性和一个半未成年男性组成的家庭中,如果有一点邋遢,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是,我家却相当整洁、干净,而且讨厌外人侵占私人空间的我们,也从没有请过任何帮佣或是家政工。而任何一个地方都很洁净的我家,却如同有一个能干的主妇或帮佣。 很奇怪。应该说,我家没有“主妇”却有一个“主夫”。想当然,那个人不可能是属于上班一族的何悠,所以自然就是我亲爱的父亲。 父亲说:生活习惯好,就不用在收拾房间上费太大的力气。 这是当然。父亲爱干净,他自己的东西虽然有点散乱,但每一样都是很干净的。何悠的性格是属于一板一眼很认真的类型,所以他的东西也是一样一样摆放得井井有条。而至于我,制造垃圾有一套,收拾垃圾就更有一套了。 所以,我家基本不存在什么类似于“春季大扫除”或者是“全面清理死角运动”的事情。 当然,无论谁家都免不了有那么一两个死角。 当我抱着一个大大的皮箱从阁楼上走出来的时候,着实吓了爸爸与何悠一跳。 “真的不好意思,念悠。”爸爸带着歉意地对我说。 如果说,语文“反衬”没有学好的孩子,现在倒是个很好的补习机会。 我现在的样子反衬了父亲在夏日中的那份独特的清爽,而父亲的样子也一样反衬了我一头一身的灰尘。 “爸爸,咱们家的阁楼已经是20多年没有打扫过了吧?” “是啊,上次打扫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帮我拍了拍身上的土,爸爸顺道又慈爱的摸了摸我的头,“一晃都那么多年了啊。哎?念悠,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根本就没记得它打扫过!” “念悠你别哭啊。” “我才不是哭……我是呛的!” 20年的灰尘啊。我的天!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找?我一边“痛哭流涕”又一边看看一旁清爽的“双亲”,紧接着又是一阵“声泪俱下”。 就在我被20年的“风尘”包围时,何悠已经把我爸爸拽离“暴风圈”。 “现在的年轻人,受一点点苦头就哭鼻子。”何悠很不可一世的撇着嘴。 “现在的老年人,看见一点点麻烦就退三让四的。”我学着何悠的样子撇着嘴,说的痛心疾首。“哎呀呀,说白了还不是谁的老公谁心疼?” “小鬼!” 没错,何悠生气的原因自然是我说爸爸是他的“老公”,而言外之意,自然他就是“老婆”。 “真是的,妈妈你也不想一想,你是做‘太太’的材料么?爸爸是‘十项全能’,您可是‘十项全红’哦!” 说起来,我是个开朗向上的好少年,完全没有什么“单亲家庭”、“同性恋家庭”之类的阴影。相反的,除了稍稍有点比同龄年的孩子早熟一点以外,其他的从身体到心理,统统正常的很。而且譬如说:说话不饶人、撒娇耍赖之类的,更是得到堂叔凌冰的真传。用伊凡叔叔的话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打算找几本原文书来着,是原来在意大利买的。还是在念书的时候呢。”温柔的浅笑了一下,爸爸拿出抹布擦拭着箱子上的尘土。“那时候一起封存起来了,要不是最近用得着,看来还要再放一段日子了。” 一屁股坐到地上,我打开爸爸的箱子也跟着一起东翻西翻。 箱子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也就是些书啦、本子啦,是类看起来没有什么用处的东西。但是我知道,这些,是爸爸的宝贝。青涩的少年时代,纯纯的、唯一的爱情,在那个时候,大概连偶尔的忧愁都会带着丝丝甜蜜。看看爸爸现在一脸的惊喜与幸福,就不难理解了。 爸爸与何悠开心地在回顾着往事。我却瞥见在箱底,有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怀着好奇,我小心翼翼的把袋子抽了出来。 袋子里只有两张表格,但内容却很有趣—— 姓名: 凌寒 年龄: 20 就读科目: 文学 最拿手: 做饭、弹钢琴 擅长: 写文章 最喜欢: 书最崇拜: 柏拉图,也很敬佩才华横溢的人 最讨厌: 不能读书理想: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自我评价:虽然笨,但肯努力 姓名: 何悠 年龄:20 就读科目:电子工学最拿手: 背书 擅长:电子程序 最喜欢:凌寒以及任何有关于凌寒的一切最崇拜:凯撒大帝 最讨厌:除了凌寒以外的一切以及粘着凌寒不放的人理想: 无 自我评价: 无 “爸爸,这是什么?”拿着两张表格,我在爸爸他们眼前晃着。 “哎,好怀念。”结果表格,爸爸像是看见相当有趣的东西一样,笑着凑到离何悠很近的地方。“悠,你还记得这个么?” 何悠拿过它们,很意外的盯着爸爸。“你还真的是爱留东西。” 像是相当宝贝似的,爸爸将表格贴在胸前,脸上带着幸福的表情。“虽然有点小波折,但那可是我最重要的回忆之一。” …… 1 何悠与凌寒是在刚入校的时候相识的,相识之后大约一年多,在圣诞的夜晚他们互相表白心意之后,已经过了将近半年。 何悠依旧是像座万年不化的大冰山,而凌寒依旧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连生活也是一样,过的平静无波。 初夏的傍晚感觉仍然有点像晚春,气温不高不低,让人很舒服。 凌寒回宿舍时有点晚,在离宿舍较远的理工院的何悠已经回来了。轻轻推开门,凌寒像平时一样的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并没有看到何悠埋首于题中的身影,而是看到自己的恋人对着一张纸在发呆。 “悠。”凌寒唤了一声。 何悠回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平常看见凌寒就会露出的温柔表情,而是在凌寒很少见的,没有什么表情的冷漠样子。 “你回来了。”很淡的,何悠应了一句。 看见何悠手中的纸,凌寒很高兴得笑了。“原来它在这里,我还以为丢了呢。悠,你们填这张表了么?” “交了。” 一边放下手中的书,凌寒一边说:“你吃饭了么?想去吃点什么?” “我吃完了。” 说完,何悠从凌寒桌边站起。“不好意思,没经你同意就看了你的东西。” 凌寒刚刚想接过来说:没有关系,我们是不分彼此的。但是,何悠连这样说的机会都没有给凌寒,在留给他一个背影之后,就用凌寒寝室的门将他们阻隔了。 呆呆的看着门板,凌寒不明白自己的恋人为何会这样奇怪。 次日清晨,凌寒很早的就离开了宿舍。他起床很早——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好好睡。 凌寒怕冷,自从冬天他与何悠确定了恋人关系以后,何悠就一直睡在凌寒身边,挤在同一条棉被里的一对恋人,感觉是温馨而甜蜜的。天气渐渐变暖了,已经习惯于依偎在一起入睡的他们,也丝毫没有想要分开的意思。 这一夜,是他们第一次分开睡。 凌寒隐隐觉得何悠不开心的原因和自己有关,但他辗转反侧了一夜,却无从想出他们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何悠同样夜不能寐,但等到他起身的时候,凌寒已经离开了房间。他很在意,当自己用力关上房门的时候,自己恋人的那双写满迷惑、难过的蓝色眼睛。 “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呢……”何悠在走向学校的途中,一个人思忖着。 2 在解决两个人的矛盾之前,凌寒到了学校就知道了另一件事: 电子工学部以冷漠著称的“冬之君”发表了超出常人理解范围的“友情宣言”——“最喜欢的”是凌寒以及有关于凌寒的一切,“最讨厌的”是除了凌寒以外的一切以及粘着凌寒的人。 关于这件事,大家的评价只是“怪人的思考回路确实与众不同”,他们很自然的把何悠与凌寒的关系归于“友情”之中,毕竟在那个年代,“同性恋”在大多数人脑中根本就没有形成概念。 当事人凌寒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和往常一样的淡然一笑。没有人知道,这位总是和煦的笑着的“春之君”,究竟在心里想着什么。 学校的餐厅最然设施不错,但一到中午也难免拥挤了起来。 凌寒在很多事情上很灵巧,而也在很多事情上意外的笨拙。比方说,如果是按照顺序买东西的话,他就可以很顺利的买到东西。如果是乱挤的话,就会呈现此刻的状态——无论怎样努力的去挤,他总是在人堆的最外圈。简而言之,也就是根本不会挤。 “凌寒。”这时,有人拍了凌寒的肩,并把他从挤来挤去的人群中拽走了。 把凌寒拉出来的人有着一幅标准的浊世佳公子的外表,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自然的风度,再加之谈吐不俗又总是能说出些真谛似的处世之语,配上总是挂在脸上的那抹既有魅力又不会给人轻浮感的笑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很有阅历和人生经验的温柔男人。 也因为这样,这个叫做伊凡的男人被学校的人称为“秋之君”。 “我就说啊,这会不会挤和身高啦、体格啦、长相啦,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们家小冰就明显比你会挤,所以连身为他堂哥大人的你的午餐都一起买了出来了哟。”伊凡双手交抱在胸前,此刻的他并不像在大家面前那样成熟潇洒,而是多了一点痞痞的感觉。 “和长相当然没有关系啦。”凌寒说着,苦笑了一下,“谢谢你,伊凡。” “别谢啦,还是快走吧。别忘了我家恋人可是在面对他最讨厌的人嗳!” 顺着伊凡大拇指的方向,凌寒看了过去。 卷卷的黑发、粉嘟嘟的脸颊、水灵灵的大眼睛以及长长的睫毛,这样的凌冰用“天使”来形容他的外表是再合适不过了。只不过现在,他小小的嘴巴厥了起来,漂亮的眼睛瞪着眼前冷冰冰的何悠,写满了“我讨厌你,非常讨厌!” 凌寒又苦笑了一下,还真的是水火不容的状态。 午饭的气氛很沉闷,总是会交谈着的几个人,今天几乎不说话。刚刚在开始的时候,伊凡和凌冰多多少少还勉强搭着话,缓和一下根本不说话的凌寒与何悠之间的超级压抑气氛。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根本就做不到,没有什么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的他们,渐渐的也闭上了嘴。 “堂哥,你们系听说何悠填的那张表格了么?”不甘心就此沉默的凌冰又一次开口,之所以选择这个话题,是他知道,自己堂哥最关心的就是何悠。 没想到,凌寒的脸色阴了一点,而何悠本来就阴沉的脸色更阴了一点。 “那个……我和小冰要回宿舍补个眠,先失陪了。”觉察到事情不妙的伊凡立刻拽着仍然不明所以的凌冰,快步离开了暴风圈。 两个人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冷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开口,就任凭着沉默弥漫在他们之间。 “悠。”打破沉默的,是凌寒。 “什么事?”何悠不知为什么,他想好好地对凌寒解释,想好好的和凌寒说话,但是,即使话到了嘴边,最终也没能说出口。隐隐约约的,他觉得凌寒也在因为什么而不快,只是,他不知道原因——究竟是不是因为自己昨天的态度? “你喜欢我么?”总是笑着的凌寒,此刻脸上没有表情。 “喜欢。”不知道凌寒的真正用意,何悠只得简洁的据实以答。 “只是喜欢?”抬眼,直视上何悠的那双蓝眼睛中,是从未见过的严肃。 “当然,还能有什么?”依然处于迷惑中的何悠,回答得很干脆。 “就像你写在表格上的那样而已?”令何悠意外的,蓝色的眼睛中含着难以置信,以及——愤怒。 对于这抹愤怒,何悠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承受。他可以包容凌寒,半年的交往,他包容凌寒撒娇、包容凌寒不常见的任性,但无论怎样,他无法包容凌寒这令他觉得很没有来由的怒气。更重要的,他也在生气——因为凌寒。 “就像我写得那样。我心里想的事、我写出来的东西、我说出来的话以及我做的事情,全都是一样的,没有一样需要遮遮掩掩!”何悠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声音不带一丝丝感情。从眼镜片后面,那双深邃的黑瞳中射出的眼神,和他的表情一样的冷漠。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温和的男声此时也带上了些许寒意。 “是的。我绝不是那种说的时候一脸决绝而做的时候畏萎缩缩的人!” “何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没有一个人的声音很大,都和平时一样。但两人的怒火是一样的,冷冷的现露给了对方,互相冻结着彼此的心、彼此的热情。 冷淡的声音、冷淡的表情,同平时并无相异。而就在何悠的视线中,更多了些压迫感,就是那种冰冷、痛苦、以及愤怒交织在一起的眼神。 柔和的轮廓因为没有表情而变得冷冽了起来,从没有人知道,冰蓝色的眼睛中一旦没有了温柔,会是如刀子一样的尖锐、冰冷。 “什么意思?”何悠开口:“说不出华美言辞的我,就只能说得出存在于表面的意思。”他知道,凌寒真的生气了。因为他们相识将近两年了,当他们成为朋友之后,凌寒一直只呼唤何悠的名字。这,是他们继相识之后,凌寒第一次直呼何悠的姓名。 站起修长的身体,凌寒一如既往的直视着何悠。 “既然是这样,我明白了。何悠。” 说完,凌寒离开了餐厅,没有再回过头。 看着自己最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何悠没有任何表示。 然后,他也离开了——从凌寒相反的方向。 3 在凌冰与伊凡即将就寝的时候,门外很不合时宜的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门,对于出现在门外的是凌寒这点,两个人都很意外。但是,因为看到了中午凌寒与何悠的那种气氛,就不难理解凌寒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抱着枕头来这里了。 “对不起,打搅你们休息了。不知道你们可不可以把你们多余的那个房间借给我。”凌寒带着抱歉的笑容,有点犹豫的开口。 把呆在门口的凌寒拽进屋,凌冰很爽快地说:“当然没有问题。”转头,又对自己的恋人说道:“阿凡,你去堂哥的屋子里睡吧!” “不了,你们睡吧。我还是回去好了,会打搅你们,真得很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而给别人带来困扰和不便,是凌寒最不愿意做的事。 “我想和堂哥一起咪咪(睡觉)。”凌冰仰起可爱的笑脸,像平时一样的对凌寒撒着娇。从小就和凌寒一同长大的他,很懂得怎样让凌寒改变主意。 就这样,伊凡和凌寒交换了睡觉的地方。 将近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虽然感觉不是很好意思,但凌寒在凌冰一个劲儿地说着“没有关系”的情况下一直住在凌冰的寝室。也就是说,凌寒已经有将近半个月都没有和何悠和好,而且关系还可能进一步的恶化也说不定。 何悠一直冷着脸,也平时一样不搭理任何人也包括伊凡的没话找话。 凌寒对任何人也都还是笑脸相迎,和平时一样对凌冰予取予求。 所以,凌冰和伊凡根本就没有办法从他们的态度中找到任何问题关键的突破口。而这两个人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两年前,他们彼此根本就不认识的那段时光。因为无法找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他们的关系就这样一直悬着。 伊凡和凌冰都是头脑很好的人,这一段时间,他们多多少少的也觉察出问题出在什么地方——那张表格。 4 “我说何悠,你多久没有见过凌寒了啊?不会想他么?好歹你们也是在热恋中哎。” 听到伊凡这样说,何悠回过头看看伊凡。即使和伊凡这样帅气过火的容貌相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的端正脸孔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表情。他这样默默地注视了伊凡几秒钟之后,又继续埋首于题海之中。但很快他发现,一想到凌寒,他就无论如何都不能集中注意力。而且,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人在他面前提到过凌寒了。 “真的不会想么?我和小冰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伊凡看看何悠,接着说了下去:“大概,人和人的恋爱模式不同吧。” 何悠依然没有搭理伊凡,但他也没有心情再写下去。摘下眼镜,他很疲劳的按住额角。以往每当这时,总会有一杯热腾腾的奶茶递过来,一同奉送的,还有他恋人那种特别的温柔笑脸。 “恋人”。一想到这个词,何悠的头就更疼了。 “请用。” 看看递过来的茶杯,何悠猛地抬起头。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伊凡的脸孔。 “不好意思,不是你家凌寒。” 摇了摇头,何悠默默的端起茶杯。 “好歹我也是做了你十几年朋友的人,你会是什么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说着,伊凡搬过一把椅子,“还是会想的吧?只是强迫自己不要想而已。” 何悠犹犹豫豫的点了下头。 “就算你闹别扭也好、或者其他的什么都好,请快一点让情绪转换过来。不然啊,我们两个可就要同时面临失恋的危机了。” “为什么?” “总算听到你何大少的金口玉言了。和你这种人做生命共同体啊,我上辈子真的事没做什么好事。” 几乎是要上前抓伊凡的领子,何悠冷冷的皱眉。“到底是为什么?” 挑挑眉,伊凡贼贼的笑了。 “你何大少没看出来么?小冰他喜欢凌寒。” 把脸扭到一边,何悠的声音像是在闷哼一样。“在寒身边的人,即使是你我都会觉得很碍眼,何况是总缠着寒的凌冰!” 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友人是怎样冷淡的性子伊凡知道的可是清清楚楚,但是,这样的友人竟然会因为恋爱而脸红,可着实吓了伊凡一跳。恋爱啊,确实是会让人变得不一样。 “恋情敌就在身边都不知道,唉,算了,反正你也把凌寒把上手了。” “别用那种低劣的语言!” “不过,何悠。”伊凡换上了一幅正经的脸孔,“小冰他,即使是有了我这个恋人,也还是喜欢凌寒的。你明白吗?” 何悠愣了一下神,然后,选择了沉默。 伊凡没有看何悠,自己一个人说了下去: “小冰他,在凌寒和你交往之前,就知道自己已经失恋了。虽然他没有和凌寒告白过,但是,他就是知道自己失恋了。那天,他告诉我——” 伊凡眼前,不禁回忆起凌冰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留着眼泪对他说的话 “我喜欢堂哥,好喜欢好喜欢。但是,我输了,输给了那个人。虽然堂哥从来都不知道我喜欢他,可是,我也不打算让堂哥知道了。因为,堂哥不可能……我没有机会……堂哥注视那个人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爱恋,还有着恋爱中人特有的苦涩与甜蜜,好像是,想要把世界上所有的幸福、所有的欢乐都给予那个人,甚至于要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都在所不惜的样子。他好喜欢那个人,所以,就算是我对他说了,他也不可能在分出多余的感情来给我,不仅仅是这样,他自己也会痛苦。我不会看错,现在的堂哥,喜欢着那个人,就算永远都不会有结果,他也会觉得能够喜欢那个人,是很幸福的事。我……想要看到堂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那天,有很明媚的阳光,明媚的,像是要把一切灰色的影子都消去。但是,凌冰在哭,他靠在伊凡的怀里,为自己的初恋在伤心。他失恋了,因为他爱的人,爱着别人。 “所以说,何悠。凌寒在那个时候就一直喜欢的人,也就是小冰口中的‘那个人’,就是你。”伊凡的神情是严肃的,他看着何悠,脸上没有平时会出现在朋友身边时会露出的轻佻表情,而是认真的,没有人见过的严肃表情。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何悠的声音很干燥。 “听不懂吗?”伊凡笑了,但是在下一刻—— 何悠从椅子上跌坐到了地上,右面的脸颊肿了起来,似乎是嘴巴里也破了,他的嘴角淌着血丝。 左手依然是紧紧地握成拳头,伊凡眉宇间的的神情只能用愤怒来形容。 “真他妈是浑蛋!”伊凡冲上来,紧紧揪住何悠的领子,举起的手像是又要打下去。 但是,那只手放了下来。 “我只是替小冰打你一拳好了。”说完,伊凡放开了何悠的桎梏。“凌寒的那份,让他自己去打就好了。” 何悠看着伊凡走开,关上房门,没有说话。 5 “堂哥,你……” 看到凌寒带着寻问的蓝色眼睛,凌冰觉得自己说不出原先想说的话了。他有点心疼得瞅着自己深深喜欢着的人,那样英俊的脸庞,竟然消瘦了下去。 凌冰很矛盾,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为这样的事情去安慰自己的堂哥。他想安慰凌寒,因为他不愿意看到凌寒伤心;他不想安慰凌寒,因为凌寒现在只属于他自己。 “小冰,有什么事么?”温和的声音,很悦耳,让凌冰不禁为自己心中小小的阴暗念头而惭愧。 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自己心中的傻念头打消。 “堂哥,你有多久没有跟何悠说话了?”咬了咬牙,凌冰问了自己最不想问的问题。 “怎么,我住在这里让你和伊凡很困扰么?”凌寒的表情变得很不安,“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回去好了。” “不是啦,堂哥一辈子都在我身边好了!” “那伊凡可就要跟我打架了哟。”凌寒笑着,一看到自己这个和自己自小一同长大的堂弟毫无条件对自己表示信任无所顾忌的和自己撒娇,他就觉得很开心。 “伊凡啊,我要是有了堂哥,就把他甩了好了!”凌冰说着,像一只懒猫一样,懒洋洋的赖在凌寒怀里。 但是,就在凌冰还没有充分享受凌寒怀抱的时候,凌寒一下子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拽开了。这股力道的来源不是别人,正是凌寒的“另一半”——何悠。 “凌冰,我绝对不会把凌寒让给你的!”丢下这句话,何悠拽着依然不明所以的凌寒,往宿舍走了回去。 “小冰,你刚刚知道何悠在这儿?”伊凡从另一个地方走了过来,把凌冰抱在怀里。 “凡,我明明可以的……我……”凌冰靠在伊凡的怀抱中,眼里噙着满满的泪水。“我可以收起我的天真,我可以告诉他……我可以,我可以把他留在我的身边的……” “可是你没有。”伊凡轻轻吻着凌冰的头发,企图安慰这个自己深深爱着的人。 “是的。因为何悠伤他的心不够多,因为何悠并不是真的想要伤他的心,因为何悠……比我更爱他……因为何悠如果没有了他就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我说了,堂哥会痛苦,即使他和我在一起,我将永远失去他最幸福的笑容;如果我说了,何悠会痛苦,即使他放开了堂哥,更会让堂哥痛苦上一辈子。而且,”凌冰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的哭泣,他用那样悲伤的眼睛看着伊凡,捧住伊凡的脸,“凡你也会伤心、也会痛苦。” 伊凡笑了,很释然。“只要你会幸福,我不单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就算要用别人的不幸来换取你的幸福,我都无所谓。你知道的,我很自私。和那两个傻瓜不一样,我只要你好,其他的我不关心。” 摇了摇头,凌冰没有笑。“只有我一个人得到幸福的话,我也不会觉得幸福。”他低下头,很艰难的开口:“对不起,凡。我……还是爱着堂哥……还是最喜欢堂哥。” “说过无所谓了。”伊凡帅气的耸耸肩,“喜欢上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道歉。就像你喜欢凌寒,而他不喜欢你是同样的道理。他不需要向你道歉,你也不需要向我道歉。就算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性的愉悦,只要我愿意奉献身体,那都是我的事。而且,我相信小冰你,现在已经有一点喜欢我了。不是吗?” 凌冰这次的笑容是真心的,双手环住伊凡的脖子,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明明都说不喜欢你了。”说着,他吻上了伊凡的嘴唇。 强硬的把凌寒拽回宿舍后,何悠看着凌寒,凌寒看着何悠。 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彼此,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不仅仅是不知所措,而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应该要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意,才不会再一次彼此伤害。 “凌寒。”何悠抓起凌寒的手,眼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我们来做。” “做什么?”凌寒很机械性的问。 “做爱。”何悠的回答也很简明扼要。 没有给凌寒讶异的时间,何悠已经把凌寒拉进了寝室。 “等等,悠。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凌寒抓住何悠正在脱着他上衣的手,看着何悠没有戴眼镜的眼睛,“为什么要这样做?” “伊凡说:‘语言可以成为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桥梁,也会成为人与人之间沟通的障碍。语言是可以传达内心想法的工具,但在人类拥有语言之前,沟通的工具是身体。因此,当语言无法完整的表达时,用身体表达更加直接。’” 凌寒看着何悠一字一句背出伊凡原话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悠,我不这样想。伊凡说的是根本理论这没有错,但是,悠。如果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一时的冲动,我们一旦做到了最后,不单单是没有退路,最后是会彼此伤害的。”凌寒看着何悠,仿佛是想让自己的恋人立刻就明白自己的意思。“现在不是说漂亮话的时候,悠,我任何时候都不希望,你会因为我们现在的所做而后悔。如果你不爱我,请你现在就放弃我。这样,我们才不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凌寒。我确实不太会说话,我也不太区分得开‘喜欢’和‘爱’的不同。不过,”何悠低下头,避开凌寒的视线,“这个世界上,会让我在意、让我在乎、让我因为其他人接近他而嫉妒的人、以及让我永远想独占的人,都只有你一个人。呐,这……是爱么?” 自己恋人有点笨拙的样子,让凌寒的嘴角和眼睛都笑得弯弯的。他吻上因为自己的话而通红了的脸颊,又吻上了说出那样的话的嘴唇。 “我也一样呢。我甚至于,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有多爱我。因为我想独占你心里所有的一切,你知道么?” 何悠笑着点点头,低头吻住凌寒,继续自己未做完的事。 将凌寒压倒在床上,何悠的吻炽热而青涩。 “喂,悠。” “什么?” “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不知道。” “那……怎么办?” “全当是物理实验,试了再说吧。” 凌寒还要说什么,但却被何悠用吻,把嘴堵住了。 6 “这就是促成你们第一次的原因?怪不得会把那张表留到现在呢。”我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爸爸跟何悠,“不过话说回来,妈妈你确实连‘喜欢’和‘爱’都不分么?” “在那个时候确实不分。”何悠在很多问题上以外的很坦率,“如果没有寒,我可能还是很不像样子的活着。因为有了寒告诉我什么是人类的感情、怎么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情,才会有了现在的我。” “不要这样说啊。把我从黑暗中拉出来的人,可是悠你啊。” 说着说着,何悠就把爸爸抱进了怀里,带着温柔的笑容,吻着爸爸的嘴唇和脸。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做背景,周围的家具啦、房子啦,统统都是海边的石头替代品。 那我呢?难不成是偷窥者? 为了表示自己在这里的“合法存在权”,我小小的、又很清楚地“咳”了一声。 爸爸转过头,脸通红的看着我。何悠的眼里,则明明白白的写着“你真碍事”。 挑挑眉,自我感觉有点像伊凡叔叔。“你们不要有事没事就刺激思春期青少年好不好?”说着我摆了摆手,“算了,反正我也要实习了,搬出去的日子也快到了。” “念悠,你非搬不可么?”对于我的独自离家,爸爸很担心。 “也不是非搬不可,但是在实习期的医生通常都会忙通宵,回家的话很不方便。等实习期一过,我就不那么忙了,到时我再搬回来。”我笑了笑,“不用担心我,休息日的时候我也会回来的。” “那……好吧。” 鸣蝉不解风情的叫着,我的爸爸和妈妈已经一同度过多少个夏天了呢?我也会找到一个能够和我一同度过四季的人么?我不知道,应该会吧。毕竟,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番外《我的母亲》 关于那张表格,其实还有另一个故事—— 秋天的夕阳,将人影拉得很长、很长。几本书很突兀的掉落在一个男子的脚边,令他微吃一惊。 “对不起。”长发的少女走了过来,怀中还抱着几本书。慌忙中想要拾起书,却反而越掉越多。 “给。”男子捡起书,递还给少女,但就在少女要接过时,他又拿在了自己手中。“还是我来拿吧。女孩子拿这么多东西很勉强的。” 少女微愣,看着眼前笑得温柔的男人,竟发现,男子有一双碧蓝的眼睛。 “谢谢。” “不客气。”这时,男子脚边,又有一张纸轻轻飘过。弯腰,男子把那张纸捡了起来。 姓名: 沈蔓清 年龄: 20 就读专业: 医学最拿手: 泡茶 擅长: 品茶 最喜欢: 喝下午茶最崇拜: 自己的父亲 最讨厌: 男人理想: 世界顶尖级外科医生 自我评价: 很好 “这是你的么?”男子问过之后,少女接过纸,轻轻点了下头。 男子又一次笑了,除了风清云淡,再找不出更适合的词来形容那样优雅的笑容。“蔓清——不蔓不枝,香远益清。确实人如其名,气质中带着不染纤尘的超然。”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脱口而问。 “凌寒。我叫凌寒,是文学院的学生。你好。” “凌寒。” 少女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真得很好听。就像墙角的梅花,顶住风雪,傲然在没有花的冬天,独自开放。但她只是在心中这样想,并没有说出来。 没有人知道,她在垂下头的时候,脸颊已经红了。她平静的心湖中,被这个有着蓝色眼眸的、叫做凌寒的优雅男子,激起了淡淡的涟漪。 这个故事我爸爸大概已经毫无印象了,在幸福最顶端的人,往往只能看得见心中的对方。所以,这个故事是另一个人告诉我的。 那个人,就是沈蔓清。而沈蔓清,是生了我的人——也就是我的母亲。 1 我曾经说过,我的母亲是一个有着很奇怪思维逻辑并且不爱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她对于我,很长时间只是一个特定的称谓。在我五岁以后,有将近10年没有见过她。 而在一次见到的时候,我已经15岁了。那天,场景鸡飞狗跳—— 升上高中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生活的相对而言还算平稳。除了偶尔出现的一些小麻烦之外,应该说是相当不错的。 但是,凡事都有差强人意的时候。 没有来源的欺负,就只是因为我的长相很像女孩子。虽然在小学的时候就有老师把我从男厕拽出来以及在初中时有大叔把我误认为成女孩子像我搭讪的经验,但在高中却有人时不时地因为我的长相而欺负我。 忘记那天是因为什么和别人打起来了,对方大概一共有十来个人。好像是一语不合之后,他们还辱骂了我的父亲以及我单亲的家庭,所以,这就成了我们打架的导火索——虽然我已经忘了是哪一方先动的手。 我不知道自己把他们打得怎么样了,但是就在我下巴上挨了一拳之后,他们就扑了过来,想要群殴我。 然后,他们又散开了。接着,出现了沈蔓清的脸。 “真丢人!”这是我的母亲在阔别十年之久的亲子会面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被打之后的挫败感以及见到自己小的时候曾经害怕过的人,让我一时间战战兢兢起来。“那个……”我想喊她叫做“妈妈”,可我发现现在的我,除了叫何悠以外,无法叫别人为“妈妈”。如果叫她“母亲大人”,她会不会不高兴? “不用叫了,我可不想你在大街上一叫‘妈’就会有两个人同时回头。”很明确,她是在指何悠。“一个大男人竟然在打架的时候被打了,真的为你感到丢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意外于她会出现在这里。 “你真的是凌寒的儿子?除了长的像,没有什么像他的地方。打不过的时候,当然要想让自己能脱身的方法,做人要圆滑嘛!”她看着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我,表情很冷漠,“这种冲动的地方,果然还是得到了何悠的真传。你爸爸没有好好教育你么?” “请不要说我爸爸的坏话!”心情不好的我,刚刚的怒气又涌了上来。有什么资格?从我生下来就没有照看过我,现在又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当然有说你爸爸坏话的权利。”她笑了一下,很有玩味的感觉,“好歹我也是你爸爸的前妻。而且,他那种温吞水似的教育方法,可是让我生下的骨肉受伤了哟。”这个时候,我觉得她的笑脸,很温和。 上前拍了拍我的肩,她说:“到医务室去消一下毒吧。” “不用了,我……” 没有等我拒绝,她已经拽着我的手开始走了。“不想回了家让你爸爸担心,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去医务室。听到了没?”这样强硬的态度,让我有点想起何悠。 “医务室……没有人?”我很惊讶于这一点。 “瞧,从这个窗子,是不是可以看到你们刚刚的位置呢?”确实,从窗子里看去,能够很清楚地看见我们刚刚打架时的情景。“而且,我是校医。刚才因为看到有人大家想要去阻止,所以才让这里空了的。” 把创可贴贴在我的下巴上,她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了,才让我把头低回原先的正常位置。 “还是侧脸和45度半侧脸的位置很性感。不过,既然是我生的,怎么看都觉得很诱人。”在我洗手的时候,沈蔓清仿佛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着:“不过也很佩服你,这么多人竟然可以还手成那样,确实了不起了。你没有看见哟,有两个人都已经挂彩了!”像是看比赛很兴奋的小女孩一样,她手不停的比划着。 “这可不是什么应该兴奋的事情吧?”回过头,我看着她。很陌生的人,却是和我关系匪浅的人。“谢谢……” “沈蔓清。” “什么?” “叫我沈蔓清、沈医生或者是蔓清,随便你挑一个。” “为什么?” “这个称呼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我一个人叫这样的名字,不会在大街上有两个人因为你这样叫而回头。”她的声音很冷漠,但是,我却能听出来一种很寂寞的感觉。 “蔓清。”我轻轻的叫了一声,“真的很好听。是‘不蔓不枝、香远益清’的意思么?” 这时,她看我的眼神带有一丝悲伤。然后,她笑了,躲开我的眼睛。“你们这对父子,连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表情和台词都是一样的。真没办法。” 我笑了,向着她。 伤感的气氛并没有能够持续很长的时间,她指指我的下巴。“你回去要怎么交待?” 脱下上衣,我把衣服铺在地上,然后在衣服上坐了一下。再拿起来的时候,衣服上有一个很大的脏印,像是摔倒的时候弄脏的。 “我回去就说摔倒就行了。” 点了点头,沈蔓清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回去别告诉你爸爸我在这里上班的事,还有,别告诉他你见过我的事。” 除了这样的吩咐,我们在那天没有再交谈什么。 在第二天,沈蔓清到食堂来找我。 说是要给我清洗伤口,但是,我的脸上可是连一点伤口都没有,充其量只是肿了一点而已。本意是想找我的吧?很体贴的,我没有当面说出来。 她拿出饭盒,从我有记忆开始,做饭的永远都是爸爸。沈蔓清会做饭,令我很意外。 “吃吧,我今天带菜多了,本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想,学校里还有自己的儿子在嘛。所以帮个忙,替我吃了它。” 看饭盒里的,全都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我笑了一下,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做给我吃的,为什么非要拐弯抹角地说呢?但是,我贯彻着自己的体贴,还是没有说出来。 我想起了昨天,在被打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声音:“放开我儿子!”这个声音,是沈蔓清的。 “谢谢。” “都说了是帮我的忙。”沈蔓清有点不自在。 “不,我是说,一直以来,你买给我的东西。”是的,总有一些时候,家里的客厅上会出现一大堆我最喜欢吃的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一直不很清楚。爸爸没有说过,何悠也没有说过。他们的脸色在那个时候总是很不好,所以我也没有问过。其实,一直都有过猜测,是不是我母亲买来的。 “喜欢吗?”沈蔓清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谢谢,我很喜欢,今天的菜也一样。我真的很喜欢。”俯到她的耳朵边,我轻轻叫了一声:“妈妈。” 她的脸红了,因为,我看得出,她的眼睛中含着泪花。“傻小子,不要‘有奶便是娘’啊。给你东西吃得可不一定都是好人。” “我知道啦!自己妈妈给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坏东西!就算是坏东西,我也一样大口大口的吃下去!” 2 就这样,我和母亲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转机。一直在我高中毕业,她都在我的学校当校医。直到我升上大学以后,她才被一家很不错的医院高薪聘请为主任医师。这家医院已经请她去过很多次,但她都婉拒了,因为她的借口是:她要照顾自己的儿子。 这是我在这家医院当了医生之后才从别的人嘴里知道的,而聘请她的医院不止一家,她之所以选择这家医院的原因很简单——这家医院答应她,等她学医的儿子毕业之后,聘请她的儿子成为这里的医生。 当然,沈蔓清本人是不可能告诉我这些的。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医院,她都不肯公开我是他儿子的事情。所以,当别人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有一种无言的感动。 她也在爱着我,只是她的方法,和爸爸与何悠不同罢了。 在高中我们相处的三年中,母亲告诉了我许多事。有很多是我从没有听她说过的或是我以前并没有感受到的。比如说—— 她爱我爸爸。 就在那个我爸爸建起她表格的秋天,她喜欢上了我爸爸。一生中唯一喜欢过的男人,是那个已经爱上了别人的凌寒。而且,凌寒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前妻,是怎样深深的爱着自己,以至于到了如今,都没有改变过。 还有就是——她很爱我,爱她唯一的儿子。 我说过,她的思维逻辑有些迥异于常人。 这话我到如今还是负责的。 母亲对我说过,爱情并不一定只是一味的独占。这个,我明白。那天,我记得天很蓝,蓝得让我想起父亲的眼睛。母亲还说了很多,说了很多我在当时并不很明白的话。但是,现在的我,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自己喜欢的东西,无论怎样不择手段都要的到手。但是,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那就应该另当别论了。喜欢那个人,只要对方会幸福,自己就算被误会、被怨恨都没有关系,只要自己喜欢的人可以幸福,所有的负担都由自己去承担也无所谓。让自己喜欢的人没有任何牵挂得到幸福,看着那样的笑容,即使不是对自己露出的,只要能够看到,就会觉得比任何事情都来得欣慰。 这样的话,在高中时起,只是觉得很荒谬而且并不能够理解。不过,我知道,爸爸也在一定的程度上误会了母亲。他觉得母亲很冷漠,就在那个时候得我,也觉得母亲有一种无形的恐怖。 但是现在,我理解了。母亲之所以会对父亲冷漠,是因为她知道,总有一天,何悠会来找父亲。而她的存在——一个深爱着父亲的存在,会使父亲再一次的放弃何悠,而父亲的一生,大概都不会再有幸福的那一天。母亲之所以会让我觉得恐怖,是一种深深的隐藏与悲哀之下的忧伤。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也知道,自己一旦和父亲离婚,如果父亲的身边没有我,也会是一种痛苦。所以,她让我不爱她、不和她亲近,让我成为了一个没有一丝因为“母亲不在身边”而难过的孩子,也让他最深爱的人,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她也承受了一切,对于她的爱情。 母亲说,她无怨无悔。因为自己爱的两个人,都很幸福。她能够时常的看着我们,也觉得很幸福。 然后,我高考了,也考上了大学。 父亲是作家,何悠是电子工程师。我对他们说,我不想走和他们一样的人生。所以,我选择了学医。 他们都不知道,我对他们说了谎。我选择了一条和别人一样的道路——那个人,就是我的母亲。没有能够照顾自己心爱儿子长大的经历,没有和他一起度过幸福生活的回忆,这样的人生,是悲哀而痛苦的。 我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给母亲的,即使我想要叫她一声“妈妈”,她都会因为我把这样的称呼给了何悠而不快。所以,我一直称呼她为“蔓清”,现在在医院的时候,我叫她“沈医生”。 母亲知道了我要学医的事情之后,只是说,我如果是自己想要治病救人的话,没有关系学哪一科。如果是为了要偿还她什么的话,根本没有必要作这样的傻事。 我没有对她说自己真正的想法,因为,她默默地为了我和父亲做了很多,我做这样的一点点,没有资格说什么。 而这之后,母亲答应了我们工作的医院的聘请,就在那里上了班。 再然后,我毕了业,和她在同一家医院上班。应该说,她也是有私心的,让我和她在一起上班,能够天天看到我。在实习的时候,我住在她家,就像一对母子一样,过很平凡的日子。但是,等实习期一过,她就把我赶回了爸爸家。因为她说,她一个人习惯了,而我爸爸,不习惯家里没有我的日子。 顺便说,我学的和母亲一样,是外科。 我想走走和母亲一样的人生看看,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给她的,我只是想,即使让她在心里,也能够感觉到,自己唯一一个儿子,是自己事业的延续,她在和自己走同样的路,至少在人生工作上,我们,是在一起的,我们,是最亲近的。 可是,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爱情,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 没有关系,只要自己,知道自己被父亲、母亲和很多很多的人爱着,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番外《念悠篇-微笑》 “你还会再一次爱上我么?”郁流彦直直的望着眼前的人,这个他想看透,又从来没有看透过的人。 “或许会。”凌念悠的目光从纷纷落下的银杏树叶上移开,移到与郁流彦视线交汇的地方,把嘴角已经是微笑的弧度向上提高了一些,形成了一个带有几分戏谑的笑容。保持着令郁流彦又爱又恨的笑容,他又一次又悠然开口: “又或许不会……谁说得准呢?未来啊……” 1 白皙的手指轻轻滑过纸上,又将自己稍长的卷曲黑发拢于耳后。阳光透过层层密密的树叶,照在青年的脸上,形成一道优雅的剪影。 开朗的额头,长长的睫毛,英挺的鼻梁以一个完美的角度从脸上倾斜下来,而那之下的嘴唇,更是有一个优美的弧度。美丽的眼睛,凝然望着手中的纸,写满了专注,而那神情,是饱含着那样无尽的幸福与温暖。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随着那浅浅的微笑一同,变得柔和了起来。 银杏叶飘飘摇摇的落了下来,像母亲的手一样,爱抚的落在青年漆黑的发上。 郁流彦看着眼前的青年,不禁上前,先他一步拂去他头上金黄的落叶。 似是吃了一惊,青年抬起头来,仰视着兀自出现的郁流彦。 微微吊稍的大眼睛,眸色竟是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般的湛蓝色,这双闪灼着勾人心魄魅力的蓝眼睛,正带着些许迷蒙。樱花红色的薄唇微张着,似是在有意无意的挑逗人心。略略歪着头,微卷的过肩黑发松松的垂到肩上,显出几分慵懒。 这一切,令郁流彦不禁沉醉了。沉醉在青年的苍眸中,也沉醉在青年的纯净视野中。 头上的叶片被人拂去,使凌念悠微微吃了一惊。 抬首,映入他眼中的英俊容颜让他想起了希腊神话中太阳神。古铜色的肌肤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生命力量,高鼻深目,以及他坚毅的下颌,都让这样的面部线条棱角分明了起来。而这本应冷冽的脸孔,却因为那暖暖的眼神和嘴角漾开的温柔笑意,变得内敛与柔和了起来。 阳光映在那个男人身后,宽阔的脊背、隐约可见胸膛上结实的肌肉,以及即使微屈但仍能显得傲人的高大身材,都使这个男人站在阳光中,无与伦比的和谐,有如生来就应该属于这阳光一般。 凌念悠看呆了,他对于美丽而富有魅力的事物,有一种近乎于痴呆的执著于迷恋。此刻,面对眼前的男人,他微微的失神了…… “银杏树下的少年,总是故事的精灵。” 郁流彦不知道,为何平素不善言辞的自己,在面对这个青年的时候,竟会说出如此不可思议的话语。 “想听故事么?” 头依然微微歪着,凌念悠看着郁流彦,露出了一个微笑。 “如果你愿意讲给我听。”无论这个青年讲什么样的故事,郁流彦都会听。他想要和这个青年相处更多的时间,但是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不清楚。 “只要你愿意听,我会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爱情故事,一个关于我的父亲母亲的故事。不过……”凌念悠的笑容中,添了几分顽劣。“你要请我喝一杯好茶。” 没有任何想法,郁流彦牵起那只白皙的手,包裹在自己宽大的的手掌中。向着凌念悠,他又温和的笑了。 “好啊,我请你喝一杯‘洞顶乌龙茶’。” 2 阳光,从明亮的玻璃窗中透出,照映在高大的男人身上,形成了他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光辉。 掏出香烟、叼在唇间、又利落的点燃,这一系列不经意的小动作,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显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熟魅力。 “郁先生。”笑容可掬的护士拿着病历向男人走了过来,并愉快地打着招呼,“又来看望令慈?” 像是从名牌服装杂志上走下的模特一样的英俊男子转过头,拿掉嘴上的烟,向平时总能遇见的护士微微一笑。“又要给您添麻烦了。”说着,拿着烟向垃圾桶走去。 “没有关系,因为我先生也吸烟,所以我并不会在意。而且,这里是吸烟区。” “谢谢。”虽然这样说,郁流彦还是熄灭了烟。 像是对郁流彦的体贴表示感谢一样,护士轻轻的微笑了。“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您了,是有什么事情了吗?” “公司出了一些事。”按照一般的惯例,这个护士应该是来通知他,可以见他母亲了。因此,郁流彦便和护士一起向高等病房区走去。 “公司不是已经上轨道了么?”因为相处久了,这个护士也理所应当的了解了一些郁流彦的事情。 “确实是在我接手以后已经井然有序了,但还是会出一些在所难免的问题。”郁流彦说得很轻描淡写,但从他有些瘦削的脸颊就不难推测出,被他一语带过的“问题”,究竟是怎样的“在所难免”。但郁流彦对于没有必要的人、没有必要的事,以及对没有必要的人说没有必要的事上,总会说得很淡。这是他的处事风格,说是孤高也好、说是难以亲近也好,无论是怎样,他并不在乎。 “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事?”这个无论在何时再穿着上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无懈可击的男人,连声音都是无可挑剔的低沉、性感,富有磁性。 “您的衣服是什么牌子?我先生的身材和您差不多,他就快过生日了,所以想问问您,您的衣服是在什么地方买的。”刚刚接过婚的护士提到自己的丈夫,脸上仍有少女般的羞涩。 “对不起,我不大清楚。我的衣服都是家人买来的,具体牌子我也不特别的在意。” 关于这个在几年前接任了自己父亲公司的新任总裁的传闻,在这件几乎是他专用的医院有很多。其中有的人传言他的衣服是出自意大利某著名设计师之手,在普通市面上根本就无法买到。而刚刚,郁流彦的话也似乎证明了这一点。 并没有介意郁流彦的回答,护士依然面带微笑的问:“郁先生,您上次不是说,会带流莺小姐的女儿来么……” 护士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让郁流彦瞪大了眼睛。 “糟了!戴安娜!”他怔怔的看着护士,“我忘了戴安娜放在那里了?!” 郁流彦确确实实带着姐姐的女儿戴安娜到医院来看望她的外婆,而就在他吸烟的时候,只有5岁的小女孩儿就不知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而郁流彦因为正在说话,也没有去注意小戴安娜。 因为小孩子是在吸烟区就已经跑远,所以郁流彦和护士就去了其他地方寻找。 当找遍了整层楼以后,他们依然没有找到小孩子。 “再回吸烟区去找一找吧。”护士提议。 “会不会下楼或是上楼了呢?”郁流彦的眼睛中透着慌乱。 “去吸烟区找一下再到别的楼层去找吧!”说着,护士就迈开了步子,郁流彦也跟了上去。 “戴安娜?不是月亮女神的名字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些南方人特有的柔和,很清哑的飘在空气中。 “可是我比较喜欢太阳。”小女孩的声音充满稚气的认真。 “月亮也挺好的。不过,看到小戴安娜也不是不能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太阳了。” “为什么?” “因为你就像个小太阳啊!” 男人笑了起来,很愉快、很开朗;小女孩也笑了起来,很清脆、很悦耳。 穿着白大褂的颀长身体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而他的腿上,坐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子。 青年脸上的笑容,温和而有些许孩子气。侧过头,似乎是在听小女孩说着什么。小女孩仰起稚气的小脸,表情可爱而淘气。流动在他们之间的空气变的温暖了,就连秋日里显得有些暧昧的阳光,也似乎因为这样的笑容变得柔和而安然。 在这样的氛围下,周围的不甚安静也似乎在一瞬间隐去了。只有这样一幅背景只适合于荷兰或者苏格兰那样欧洲风情的牧场,一个青年和一个可爱的女孩所构成的名为“宁静”的,让人从心底流淌出暖意的美丽图画。 郁流彦被这样的画面深深陶醉了,那个青年的笑容和他周围的空气,令他觉得有一种难言的熟悉和吸引力。他不想去打搅这样如画一般的美景。 “舅舅!”小女孩看见了郁流彦,从凌念悠的膝头跳下,扑向他。 凌念悠也站起身,向他们走过来。 “凌医生。”护士对凌念悠报以微笑。 被郁流彦抱起的小女孩,正啧啧的舔着一根棒棒糖。 “不好意思,”凌念悠笑着开口,“刚才我看见她哭了,所以拿了根棒棒糖给她。不是什么危险食品,没有关系吧?” “没关系,谢谢。”郁流彦此时正在哄着小女孩,没有多注意眼前的青年。 “凌医生哄小孩子也很拿手哎!”从护士的口气不难听出,她和青年医生很熟络。 “大学念书的时候,就学过幼儿心理学,本来打算毕了业就当幼儿园老师的来着,可是觉得女孩子当老师的话,就会被叫成‘阿姨’,男孩子的话,是不是就成了‘阿舅’呢?所以啊,觉得称呼有点别扭,才来当了医生。”凌念悠挑着眉毛,说得既认真又惋惜。 护士却因为他的话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又开玩笑,凌医生的话总是说过就算了的。” 不介意的撇撇嘴,凌念悠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耸耸肩,又帅气的踮了一下脚尖,一幅“你不信就算了”的样子。 “可凌医生哪里来的糖呢?” “我有低血压和低血糖,所以口袋里时不时地总是会揣着糖。”说着,从白大褂口袋里又掏出一根棒棒糖。“赵护士,要吃么?水蜜桃口味的。” 这时候,小女孩伸出小手插了嘴:“大哥哥,我要吃!” 笑着把糖递给小女孩,郁流彦才注意到自己眼前的青年:那眉、那鼻子、那嘴、还有那双雨过晴天般湛蓝的眼睛。是他——那个他一年前在银杏树下遇见的青年! “你是……”郁流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凌念悠却迟了一刻才开始注意到郁流彦。凌念悠和他记忆力很好的父亲不同,他只记得自己感兴趣的事和人。不过,郁流彦很幸运的属于了凌念悠感兴趣的范畴。 淡然一笑,凌念悠打了个招呼:“是你。” “凌医生和郁先生认识?”护士问。 笑着颔首,凌念悠答得很自如:“认识。” “你凌医生你们就先慢慢聊吧。郁太太已经午休过了,郁先生您一会儿过去就可以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是医生?”这句话,郁流彦问得很唐突。 “很意外?”凌念悠迷惑的笑了一下,“你认为我应该是做什么的?” 觉察出自己刚刚的失态,郁流彦缓解的笑笑,说:“作家,或者还在学。” “我确实是喜欢写东西没有错,但是因为我的父亲是个作家。”凌念悠歪了歪头,“所以我想走走和父亲不同的人生看看。就这样。” “以前没有看见过你,是刚刚毕业的新人么?”郁流彦觉得自己的话很没有营养。 “原来实习的时候是在急诊部,近半年实习期满了才调到真正的外科来。不过,我还是在和脑外科专家学习过程中,也算是新人吧。”似乎很习惯于和别人闲话家常,凌念悠回答得很自然。 郁流彦想要和凌念悠相处更长的时间,无论话题是怎样的毫无意义,他都会一直继续下去。他从未对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如此的执著,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样一个青年吸引了。一年前也好,一年后的现在也好,他都被同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地吸引了。这个叫做…… 他愣住了,这个青年,这个让他两度被吸引了的青年,叫什么名字? 一年前的相遇,凌念悠给郁流彦讲了一个故事:两个相爱的男人经历了一些波折,终于可以在一起,养育着其中一个人的儿子,生活得很幸福,就像童话一样。凌念悠讲完了故事,就和郁流彦告别了。或许他只是想要把这个故事讲给别人听,想要有一个听自己的故事的人,而这个人恰好是郁流彦而已。因此,他没有问郁流彦的名字,也没有告诉郁流彦,自己的名字。 “你叫……” 郁流彦应该算是鼓起勇气询问的事情,并没能问出。 “凌医生,你很闲吗?”一个很有魄力的中年美人插在了他们之间,并对凌念悠说着话。 “蔓清。怎么了?有急诊?”凌念悠看到了美人,神情不由自主地有一点紧张——就像是小孩子犯了错,刚刚好被大人抓住一样。 “有急诊的话我会亲自来叫你吗?而且还是我最讨厌的吸烟区。”美人微微皱了眉,其实吸烟区因为通风良好,也几乎没有什么烟味,如此,倒是可以看出,这样的一个美人,是一朵带刺的鲜花。“还有,”美人的话仍然没有结束,“请在工作时间叫我‘沈医生’。” “知道啦!”凌念悠似乎并没有介意美人的态度,反而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那么,‘沈医生’,您大驾光临吸烟区,究竟有何贵干呢?” 沈蔓清拢了一下微乱的头发,笑着说:“我的导师——就是上次你说很想见一见的那个外国老爷爷,他来了。如果你不想见的话,我没有关系。” “天啊!蔓清!我爱你!”说着,凌念悠竟然像个小狗狗一样的抱住沈蔓清,还把脸颊在她的白大褂上蹭了几蹭。 “说过要叫我‘沈医生’的……”沈蔓清的口上虽然这样继续不满的说着,但从她的眼睛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欣慰与幸福的笑意。“好了,我先回去招呼了。你记得快一点!”还是那种严厉的语调,但是,她眼中的笑意并没有散去,反而又增添了几分。 放开沈蔓清,凌念悠笑得依然像个孩子。 “好了,不和你聊了!再见!” 凌念悠对郁流彦说的话,依然是一年前他们分别时的那一句,没有改变,因为郁流彦对于凌念悠而言,只是一个“认识的人”。而凌念悠的口气,也像是一个小孩子,对于不认识却很合得来的玩伴,在太阳落山要回家时,那样的道别口吻。 手腕,被郁流彦握住了。突如其来的肌肤触感,让凌念悠回过了头。 “还有……”事吗?凌念悠没有说完。 “郁流彦。”郁流彦自己,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郁流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中,有多少期望——期望这个青年,这个看上去对任何人都很热情,但是骨子里却毫不在乎的青年,能记住自己,能记住自己和自己的名字。 “郁流彦……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只不过……有点忧郁。”凌念悠很明丽的笑了,蓝色的眼睛中,没有什么类似于迷惑、困扰之类的感情。 松开手,郁流彦自嘲的笑了一下。“对不起,给您带来麻烦了。”轻轻的,低沉的声音说着他习惯的社交辞令。 “我叫凌念悠。” 凌念悠的话让郁流彦又一次正视那双美丽的眼睛,真得很美,比郁流彦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眼睛都要美。没有任何杂质,纯净得一如初见时一样的眼睛。 弯起嘴角,凌念悠又一次开朗的笑了。“刚才你就想问了吧?因为蔓清来了,所以没能告诉你。失礼了哟,让你先说自己的名字。我是外科的凌念悠医生,有空就来找我玩吧!” 说完,在那样的笑容中,凌念悠不仅和郁流彦到了别,还对郁流彦怀中的戴安那开朗的说了“再见”。 3 郁流彦没有再去找过凌念悠,他很清楚,凌念悠最后说的话,只是一句习惯性的社交辞令而已。他还不至于,盲目地把这样一句话当成对自己有好感的表示,从而厚颜的想象更进一步的去交往。 虽然对方是一个拥有不可思议魅力的美青年,但也绝对不会让郁流彦失去他引以为傲的理智。 即使对方再有魅力、再美丽、再对于他有吸引力,对方,终究是个和他有同样性别的男人。 或许,下次再到医院的时候,可以在遇到那个叫做凌念悠的美貌医生也说不定, 郁流彦想要得很少,只要能一次又一次的和凌念悠相遇——仅仅是相遇,他就满足了。 名字叫做“魅影”的酒吧总是闪烁着魅蓝色的霓虹灯。 在工作之余,郁流彦时常会到这个酒味不错的地方解除一下工作压力。他总是一个人来,也不和任何人为伴,最多也就是和这里的老板或是调酒师搭上几句话。作为郁氏财团的年轻董事长,郁流彦的私生活简单到了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他清楚自己应该和什么样的人为伍,而且他未来的结婚对象,必然是有家世的女人。因此,为了给以后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现在不会去碰一些他不应该去碰的女人。其实认真说来,郁流彦自己对于女人的兴趣,也根本就没有多少。 “先生您在找人么?” 酒保的声音让郁流彦注意到了那个刚刚就在门口徘徊的男人:深蓝色的外套将近膝盖,米黄色的休闲裤让本来就修长的双腿显得更加修长、有形,黑色的头发些许披散到了浅褐的围巾上。由于灯光很暗,看不清男子除了衣着以外的相貌。 “我找的人好像没有来。”向酒吧里走了几步,在稍微明亮一些的地方,男子向酒保微微一笑。 郁流彦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那双蓝眼睛,那样温和的笑脸,还有那宛转的柔和声音——凌念悠?! 似乎没有发现郁流彦,凌念悠径直坐在离所有人比较远的桌子边,叫了一杯酒,一边喝着一边等着什么人。 凌念悠等来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上班族模样的男人,是常客的郁流彦看了一眼,那人不是这里的常客,到了这里之后,就在凌念悠的桌子边坐了下来,象征性的要了一杯酒。两个人的气氛似乎不是很好,但勉强维持着正常的谈话。从那个男人的动作来看,所谈的应该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内容。 大概是在说一些激昂的事情,那个男人站了起来,挥动着双手,高声说着什么。由于店里的音乐以及客人们的谈笑声,郁流彦听不到那个男人究竟在说什么。但是,看到那个男人嚣张的样子和凌念悠毫不介意的态度,郁流彦从心里觉得相当不快。 “住口!”正当凌念悠在解释着什么的时候,男人咆吼着。拿起一口未动的酒杯,把杯中的酒全泼到了凌念悠脸上。 然而,在下一刻,这个男人从头到脚也被酒浇了个透心凉。 对于突如其来的这一切,凌念悠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更加迷惑的看着自己眼前的男人以及男人身后似乎是为自己报了仇的另一个用酒泼了他眼前男人的男人。 “不错嘛!凭着这种脸,到处都有陌生男人护着你。你要用这样的脸勾搭几个男人不管我的事,但是,就是不准勾引我妹妹的丈夫!”男人的语气中夹杂着愤恨与鄙视,“真是什么样的家会养出什么样的种!”说完这句满是侮辱的话之后,男人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因为男人话中歧视的意味,凌念悠垂下了头。酒水从发丝上滴落,他没有擦。 一块散发着淡淡古龙水香味的男士手帕递到凌念悠面前,让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郁先生?”凌念悠的声音中,充满意外。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当郁流彦觉得心里很不愉快的同时,就站起走向凌念悠的桌子,也恰巧赶上这样的事。毫无意识的,他也似乎是回敬一样,把自己手中的酒倾倒在“欺负”了凌念悠的男人头上。 “凌医生,不介意的话,请用。” 看着郁流彦温和的笑脸,凌念悠犹豫了一下,接过手帕。 车窗外的路灯迅速向后倒退着,没有太多车辆行驶的马路上,有一种笼罩于夜色之下的寂寞。时明时暗的光线掩映出人的面庞,带着仄然与清冷。 凌念悠茫然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象,总是微笑着的脸孔,此刻却没有表情。 顾及到对方的心情,郁流彦只是说过要送对方回家,等到了车上直至此刻为止,他都没有开口和凌念悠交谈。 “凌医生,你住在什么地方?” 低沉的声音弥漫在封闭的空间中,打破了沉默的尴尬。 犹豫了一下,凌念悠缓缓开口:“请在这里停下吧。”然后,他又踌躇着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就这样下车会感冒的。” 凌念悠转过头,看着郁流彦没有什么表情的侧脸,又缓缓垂下头。“可以找一个地方,让我把头发晾干。把我放在那样的地方就行了……真得很不好意思,给郁先生添了麻烦。”声音,还是一样的清哑,微微带着些无奈。 郁流彦把车子停到路边,似乎是一个花园附近。天色依然漆黑,很晚了,连行人都少了。 “车子里的暖气很不错,凌医生就在这里委屈一下吧。” “谢谢。”虽然有点勉强,但凌念悠还是很感激地对郁流彦笑了一下。 “那个人……是凌医生工作上的对手?”对别人的私生活一概没有兴趣的郁流彦,一反常态的这样问凌念悠,“或许我不应该问。” “是亲戚。”没有预料会得到明确回答的问题,却意外得让沉默了许久的凌念悠开了口。 “亲戚间的纠纷么?”因为得到了回答,所以郁流彦继续问了下去。 “只不过是很单方面地为难罢了。郁先生不厌烦听着些吧?”凌念悠看向郁流彦,如温玉一样的蓝色眼眸中,竟然含着些企求的意味——凌念悠自己都不知道,他希望郁流彦听他把话说下去。 “如果你愿意讲给我听。” 郁流彦看着那双令他沉醉的蓝色眼睛,如那日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一样,温和的笑着,说出温柔的言语。就算凌念悠没有露出那样的眼神,他也会想要听凌念悠说下去。 犹豫了一下,凌念悠又开始像要对郁流彦讲述另一个故事一样的开口: “刚才那个人的妹妹的丈夫是我大学时的学长,也不是很熟的关系——至多,是会在医疗研讨会上见过一两次,偶尔打个招呼之类的那种。后来,因为成了亲戚,才稍微变得多话了一些。大概两个月之前,那个学长竟然……”说到这里,凌念悠露出了一种莫名奇妙的表情,“学长竟然对我表白了……在被我拒绝之后,好像和妻子关系也恶劣了不少。最后闹得沸沸扬扬,让全家人都知道了。” “凌医生,你呢?”看着凌念悠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郁流彦又补充说:“你喜欢他么?” 露出一种很为难的苦笑,凌念悠摇了摇头。 “郁先生,你并不了解我的为人。我不是一个对世俗眼光之类东西很在乎的人。”接着,他的表情变得有点苦恼,“所以说,对方的表白只是很单方面的令我感到困扰罢了。而且,也因为这样的关系,让我家和亲戚间本来就不大和睦的关系更加恶化了。” “你们是远房亲戚?” “不,那个人的爸爸是我父亲的哥哥,也就是我的伯伯。并不是很远的关系。”说着,凌念悠本来就有点犹豫的口吻变得更犹豫了些,“我父亲和伯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生下我父亲的祖母,是意大利人,所以我和父亲才会有这双异于东方人的蓝色眼睛,而祖母并没有和我祖父结婚,我父亲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私生子。祖父过世以后,伯父因为父亲是私生子以及其他原因逼父亲放弃了继承权。然后,一直很平稳的生活,又因为这件事变得一塌糊涂。” 没有看郁流彦,凌念悠自嘲的笑了。“说了很无聊的事,郁先生就当我是喝醉好了,请不要介意。” “怎么会。”郁流彦从西服内侧口袋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很习惯性的叼在嘴上,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又把香烟拿了下来,“凌医生,不讨厌香烟的味道吧?” 凌念悠微笑着摇了摇头,得到了许可的郁流彦又一次把烟放在嘴上,点上烟,吐出一口烟圈,松了松领带,注视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淡淡的开口:“我见过比凌医生家,更凉薄的亲戚。”沉默了一下,他接着说: “不怕被您笑话,我本人就是私生子。因为父亲所娶的正室无法生育,又因为裙带关系不能离婚,所以就在家人默许的情况下在外面抱养了情人。等到有了小孩子之后,就当成是继承家产的工具,没有给予过他们爱之类人情味的东西,就强迫他们学习、成长,在不顾他们感受的情况下把很多他们根本就不想要的东西强硬的塞给他们。”郁流彦端正的脸庞扭曲成一个奇怪而恐怖的表情,像是把愤恨、悲伤以及轻蔑揉在一起的体现,“最有趣的,是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原先想方设法巴结着我们的亲戚一下子就变了嘴脸,找出各种各样的证据证明我们没有合法的存在。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努力最终沦为泡影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真的会让人产生快感。” “郁先生。”凌念悠的手,搭在郁流彦的肩上,蓝色的眼睛中,含着怜惜的光。那只手,并没有女人一样的柔软,却让郁流彦感到无端的温暖与安心。他又一次失神了,因为那个人的温柔。 “郁先生,不要去恨。恨意,会让一个人迷失心智,也会让一个人痛苦。”温润清哑的男声,停在郁流彦耳中宛如儿时的摇篮曲般柔和,但在那话语中,又含着包容,以及包容之后的坚强。 温和的笑了一下,郁流彦不知为何,面对着这个青年,他整个人都会变得十分柔和。 “凌医生,没有见笑吧?” “不要说见外的话,大家都彼此彼此。” 郁流彦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他的话,只想说给凌念悠听;而凌念悠今天的话,大概也如同那日的故事一样,只是单纯的想说而已。 “因为对方是郁先生,才可以安心地说出来。直觉上就觉得郁先生能理解我、也不会笑,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呢。” 凌念悠的话,听在郁流彦耳中,竟让他感觉到一丝幸福。 “我也一样,如果不是对凌医生,大概就不会说了。” 接在他们之后的,是沉默,长长的沉默。 凌念悠看着自己的膝盖,而郁流彦则注视着夜空。 “郁先生的太太……身体好一些了么?”打破沉默的,是凌念悠。 “我没有结婚。”对于凌念悠突如其来的询问他根本就没有的太太的身体状况,郁流彦相当意外。 “上次赵小姐不是说‘郁太太’……”凌念悠也很意外。 因为对方露出很不经意的笨拙,郁流彦不禁失笑了出来。“那是我母亲。” 被对方这样一笑,凌念悠也有点窘的笑了。“不好意思,令慈现在住在哪间病房呢?” “我母亲只是住在疗养区而已。从年轻的时候身体就不大好,现在只是调养。”郁流彦看着凌念悠的笑容,自己也释然的笑了。“凌医生的用词很讲究,是因为和年长的人交往的关系么?” “交往?我没有和什么人交往啊?更不用说什么年长的人了?!”这次,轮到凌念悠一头雾水。 “那么,那个……沈医生……是……” “你是说‘沈蔓清’?”看到郁流彦点了下头,凌念悠的笑容中又带上一直都存在的那份俏皮,“看不出来吧,蔓清可确确实实是在25年前生下我的母亲。她可整整比我大上将近一半的年纪!” 郁流彦毫不掩饰的露出惊讶的表情。“母子关系能融洽成这种样子?真得让我吃惊。” 耸耸肩,凌念悠的表情已经从刚刚的忧郁沮丧变回了原先的开朗。“蔓清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我父亲离婚了。我是跟着父亲长大的,和蔓清的关系也是从我上了高中才亲密起来的。而蔓清她也不让我叫她妈妈,所以关系更近似于朋友,反正是很微妙的关系。可能是因为没有为孩子操过什么心,直到现在还是很年轻的样子。我们出门的时候总是会被认为成年龄差距很大的姐弟,被误会成姐弟恋情侣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说着,凌念悠轻拢了一下发丝,郁流彦发现,凌念悠的这个动作,和那天看见的沈蔓清的这个动作,出奇的相似。 “其实我们长得也很像,比方说,眼睛。”凌念悠在说的时候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很像,但因为我的眼睛是蓝颜色的,所以看起来才会像我父亲,而轮廓实际上是遗传自我的母亲。” “原来是这样。”郁流彦看着凌念悠有点得意的笑容,因为那其中的小孩子气,使得他自己也跟着开心的笑了起来。在这个笑容中,他不禁有点伤感——有多久,他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呢? 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凌念悠向郁流彦笑了一下。“郁先生,可以借给我你的手机么?” “当然。”想着凌念悠是不是要打个电话回家的郁流彦把手机递了过去,很意外,凌念悠在输入了号码之后就还给了他。 “我把我的电话号码输入了进去,有时间的话就打给我吧。去玩也可以、说说话聊聊天也可以,和郁先生在一起真的很愉快。”凌念悠的话中,并不像上次一样只是社交性质的敷衍,好听的声音中,加了几许诚意。 凌念悠拉开车门,“我的头发已经干了,谢谢郁先生的暖气,也谢谢郁先生陪了我这么久。再见。” 道别之后,看着凌念悠的身影离开直至坐上另外的车子,郁流彦没有任何动作。 带着点忧郁的侧脸、犹犹豫豫的样子、温柔的表情、开朗的笑容、小孩子气的举动,凌念悠着一个晚上对郁流彦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心中回放着。 看看手机上凌念悠的电话,郁流彦茫茫然的按下按钮,又茫茫然的听着电话。 暗哑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像是微微在灵动。“请问是哪位?” “是我。”从来没有过,郁流彦自我介绍得如此含糊。 “郁先生?” “是。” 接着的,是沉默。 “我想……凌医生还不知道我的电话。”就像犯了错误为自己找寻借口的孩子一样,郁流彦说得很不自在。其实,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再一次听到凌念悠的声音而已。 “知道了郁先生的电话,我可是会常常打搅的哦。”凌念悠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随时欢迎。”郁流彦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竟然会因为这样一句话而让心情飞扬了起来。 “太好了。”说着,电话彼端的凌念悠又似乎轻轻的笑了,“明天我还要上班,那么……晚安。” “晚安。” 挂上电话,郁流彦的心中,又一种让他久违了的,想要微笑的满足。 4 摘下听诊器,凌念悠为自己将要下班回家做着准备。 “医生,要给您添麻烦了。” 低着头的凌念悠听到声音,多多少少有点不高兴,但他依然在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抬起头。当他看到病人的脸孔时,却着实吃了不小的一惊。 “郁先生?!”拉过椅子让郁流彦坐下,凌念悠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臂,“你这是怎么弄得?” “没想到竟然是凌医生。”郁流彦回报给凌念悠一个温和的笑容,“出了点小意外,觉得没有什么大碍,就一个人来包扎了。” 准备好消毒用具以及绷带等等工具,凌念悠卷起郁流彦的衬衣袖子,更仔细的查看他的伤口。大量出血的伤口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个小意外,却像是蓄意造成的事故——不仅仅擦掉了一大块皮,而且割伤也相当严重。 “需要简单缝合一下伤口,可能会有点疼,但打了麻药就会好了。”凌念悠的话很专业,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不用了。麻醉的话,待会儿就不能开车了。” “你开车来的?”看着郁流彦点了下头,凌念悠蓝色的眼睛中又是惊讶又是佩服,“难怪出血会这么严重,我还以为你打架斗殴了呢。” 郁流彦因为凌念悠的话苦笑了一下,喃喃说:“没这么严重。” 整个缝合过程中,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没有麻药缓解的缝合,是相当痛苦的。虽然脸色因为失血而微微泛白,但郁流彦从始至终都没有呻吟过一声,甚至于连眉毛都没有皱过一下。 “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看着凌念悠一圈一圈的细心缠上绷带,郁流彦问。 “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最好烟酒也适量。注意洗澡时不要弄湿绷带,以免伤口感染发炎。”连眼都没有抬,凌念悠在病历上飞快的写着,“我再给你开一些镇痛药和消炎药,今天晚上会非常疼的,我保证。”说完,他向郁流彦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可是,我现在非常想吃辛辣的墨西哥菜,而且还想大量喝酒。怎么办呢?”郁流彦装出一幅很为难的样子,旋即,又狡黠的笑了。 夸张地摊开双手,凌念悠做出很没有办法的样子。“Sorry I don’t know . Mr. Yu .” “如果凌医生能够在晚饭的时候监视我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吃别的菜色。” 脱下白大褂,凌念悠的笑容充满得意。“那就要让郁先生破费了哟。”然后,他向郁流彦张开右手。 “凌医生要什么?”显然,郁流彦不明白。 “你的汽车钥匙。” “凌医生你要开车?”很意外于凌念悠会开车,郁流彦还是把钥匙乖乖交了出去。 接过钥匙,凌念悠满意的点点头。“我18岁就拿了驾照,已经有将近7年的驾龄了哟。” “是我的驾驶技术让你很看不过眼么?”郁流彦有点受到打击,他一向很满意自己的驾驶。 摇了摇头,凌念悠很认真地回答:“是你的身体状态让我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为了吃一顿饭而丧命,那样很不值得。” 这样的答复让郁流彦笑了起来,跟着凌念悠一同走出诊疗室,他还是客气道:“那就给凌医生添麻烦了。” 把菜单还给服务生,凌念悠向着郁流彦优雅的浅笑了一下。 用手托着下颌,郁流彦装成很失望的样子瞅着凌念悠,“果然不能喝酒吗?凌医生。” “维护病人的身体健康可是我们医生的神圣职责。”凌念悠又坏怀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 “不过凌医生很会点东西,是因为常常出入这种地方么?” “有时会和父亲来这里,如果发了薪水,也会被蔓清敲竹杠或者是敲蔓清竹杠,来这种地方吃好一点。” “和沈医生吃饭也要你花钱?” “我可是受‘有恩必还’教育长大的,不光是和蔓清一起吃饭,就算是和父亲一起吃饭,也常常有我掏腰包的时候。”说着,凌念悠露出了一点不满的表情。 看着凌念悠那种掩藏在不满表象下的幸福,有一种难言寂寞感涌上了郁流彦的心头——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寂寞,以至于到了要看着凌念悠的笑容来分享其中的幸福的地步。 郁流彦眼中的寂寞被凌念悠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这抹寂寞让凌念悠的心不禁跟着隐隐作痛了起来。这个自己就是私生子的男人,究竟吃过多少苦呢?他手臂上的伤,虽然一直被他自己淡化着,但是,凭着直觉凌念悠不难猜出来,应该是他那些依然觊觎他的财产的亲戚所为。从别人口中,凌念悠多多少少也了解到郁氏集团的资产,是怎样庞大得令人垂涎。 一瞬间,凌念悠想要安慰这个男人,但就在下一瞬,他发现——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安慰这个从骨子里忧郁寂寞的男人。 “郁流彦先生?”一个带着银框眼镜颇有绅士风度的男人走近他们。 抬首,郁流彦相应的站起身。“李先生。” “怎么在这里用餐?这位是……”男人看相凌念悠,对这个面生的青年公式化的笑了一下。 站起身,向男人笑着颔首。“我是郁先生的朋友。敝人凌念悠。” 看着一样也公式化笑着的郁流彦的侧脸,凌念悠发觉自己有点心疼这样笑着的郁流彦。很冷淡,他在拒绝着什么人吗?还是他在拒绝着这样的他自己?还是说……他的心已经变得麻木了么?为什么这个笑得如此冷淡的男人在自己的面前竟会如此的温柔。 送走了自己商业上的友人,郁流彦回过头,向凌念悠露出一个带着抱歉的笑容。 郁流彦自己都不知道,在卸下面具似伪装的笑容后,自己对这个青年露出的,是怎样一个安心的、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只知道,自己在看到那些如同爬行动物一样粘腻的虚伪脸孔之后,能够看到凌念悠那双微微润湿的蓝眼睛,以及那和眼睛一样不含一丝阴翳的温柔笑容,在心理膨胀出怎样一种温暖的幸福感。 而凌念悠,对于郁流彦向自己展开那样成熟温和的笑脸,竟觉得有些心跳加快。他不禁在心中小小的嘲弄了下自己——果然还是对美丽的事物无法拒绝啊。 可是,从不欺骗自己的凌念悠还是明确心中的另一个感觉——能够让他从见面到现在,一直都如此在乎而且心跳加速的人,郁流彦确实是第一个。 该不会是被吸引了吧?虽然有点无奈,但直觉告诉凌念悠,他确确实实是被这个让他在意的男人吸引了。 “怎么了?没有胃口?” 郁流彦的突然出声让沉浸在个人世界中的凌念悠回过神。 笑了一下,凌念悠埋首于新上桌的饭菜。 晚饭几乎是在相当愉快的气氛中度过了,意外的,做医生的凌念悠竟然和做生意人的郁流彦很谈得来。认真来说,他们并没有谈什么特殊的内容,只是凌念悠说了一些求学时的经历而郁流彦说了一些自己出国的见闻。 “为什么一直没有打电话给我呢?”在喝着吃过饭后加点的可可,凌念悠微微歪着头问。 很意外于凌念悠的问题,郁流彦带着惊讶的反问了回去:“凌医生在等我的电话吗?” “当然。”很坦率的点了点头,凌念悠补充说:“我可不是那种抱着随随便便心态随随便便把电话留给别人的人。” 感觉到凌念悠的话中多少有些责难的味道,有点不好意思的郁流彦解释说:“这段时间接近年终了,很忙,都有喘不过来气的感觉。等到空闲下来的时候,又怕会打搅凌医生休息。” “真的想打电话的话,什么时候都是可以的。这根本就是诚意的问题。” 看着凌念悠有点不满的撅起嘴巴,郁流彦继续问:“真的不会打搅凌医生休息吗?” “我更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说话的人。” 凌念悠蓝色眼眸中的诚意,让郁流彦产生了一种想吻他的冲动。自己把自己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之后,他迅速的将自己的视线从那张会让他产生不正常冲动的脸孔上移开。像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内心一样的,他笑了笑。 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凌念悠似乎没有发现郁流彦情绪一样的开口:“差不多该走了。你能开车么?郁先生。” 和凌念悠一起站起身的郁流彦,活动了几下手臂,点点头。“凌医生的医术确实高超,我感觉还不错。” “自我感觉良好?你总是这么自信满满的?”一边笑着,一边和郁流彦一起向大门口走去,就在离郁流彦很近的距离,凌念悠突然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郁先生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有必要的话,要不要考虑顾个保镖呢?” 郁流彦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瞪着凌念悠,而后者回应他的,是带着担心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郁流彦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干涩。 “只是单纯的觉得你的伤口并不像你自己说的那样而已。”避开郁流彦的目光,凌念悠说得相当平淡。 “你在担心我?”郁流彦的声音听到他自己耳中,都感觉很遥远。 垂下眼帘,凌念悠点了点头。然后,用很轻的声音开口:“虽然作为一名医生,尤其是一名外科医生,会要直面许多鲜血淋漓的伤口。但是,我不想看到郁先生的伤口。”他很坦率地说着自己的想法,第一次,他第一次因为看到伤口而感到难过;也是第一次,他想象着伤口的主人是如何受伤的时候,竟然感到害怕——如果被这样弄伤的,是那个人的心脏……这个会对他温和微笑的寂寞男人,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说不定…… “为什么会担心我?”低沉的男声中,竟带着几分期待。 “因为郁先生是我的朋友。”凌念悠虽然这样说,但却有一种言不由衷的感觉。 郁流彦没有说话,默认似的点了下头。 持续着沉默,两人向车子停着的地方走着。 “郁先生,”在车子前,凌念悠突然开口:“即使你自己无所谓,但还是不要总是让自己鲜血淋漓。好吗?” “这是凌医生的要求么?” 对于郁流彦的问题,凌念悠选择了沉默。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中,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郁流彦带着伤的样子。 “凌医生没有再让我打电话给你呢。”没有让凌念悠沉默太久的郁流彦,换了开朗的语气对凌念悠说着。 似乎也是向缓解一些,凌念悠的笑容像平常一样,只是其中又带了一些平常别人看不到的俏皮。“反正你也来换药和拆线,不急。” “原来如此。”郁流彦的心情也因为不久还能和凌念悠很快见面而飞扬了起来。 “那就先说再见吧。”凌念悠的笑容依旧明丽。 “好吧,再见。” 5 冬天的雪花飘了下来,真得很冷。那种看似柔软的水的奇异结晶,却有着不符外表的冰冷温度。 凌念悠凝然望着窗外的雪花,难得的假日经就这样被凝神打发了一个上午。 “念悠。” 直到开口唤出声才被凌念悠发现的男人挨着凌念悠坐下,笑着递给他一杯热可可。 “爸爸。” 回头换了一下身边和自己有相似的面容和苍眸的男子,凌念悠把身体的重量依靠在自己父亲的肩膀上,继续凝眸于窗外飘落的雪花。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张开双臂,念悠的父亲让自己疼爱的独生子靠在自己怀里,用手拨开凌念悠额前的刘海,眼神中充满宠溺。 摇了摇头,凌念悠没有说话。 “小鬼头怎么了?” 很冷冽的声音从凌念悠的卧室门口传来,是父子俩向声音的主人望过去。 “寒,你没问出来么?”说话的男人和他的声音一样,有一张严肃而俊逸的脸。 “没有,悠你要不要试试?”保持着搂抱住爱子的姿势,做父亲的皱着眉摇了摇头。父子俩的这个动作,出奇的相似。 “你们父子都那么难猜,我PASS。”男人说着,也跟着摇了摇头。 思考了一会儿,做父亲的叹了口气,又问自己的儿子:“念悠,你是不是恋爱了?想和对方交往,又怕对方会因为我们这样的家庭而感到困扰。是这样么?” 凌念悠的父亲凌寒,虽然是男人,却是个对自己儿子细心体贴到保护过渡的温柔父亲。而他口中“这样的家庭”,只得大概就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任性——那次让他几乎燃尽了所有激情的恋爱。凌念悠讲给郁流彦的故事,实际上就是在讲他的父亲。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着的凌念悠,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他的父亲和另一个男人共同生活着。虽然一般而言并没有什么不便指出,但由于凌念悠渐渐进入择偶期,凌寒就开始为他和恋人和有这种不为世俗接受的感情会不会影响儿子成家而担心起来。 虽然还是在摇头,但这次凌念悠开了口:“爸爸、妈妈,并不是你们想得那样,我也没有和谁恋爱。我长大了,有很多事必须自己解决。”露出一个不很明朗的笑容,他想让自己的“双亲”少担一些心。 儿子的话多多少少让凌寒产生了些失落感,何悠拍了拍他的肩。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想念悠可以解决自己的事,毕竟他可是你教育出来的儿子。” 凌寒苦笑了一下,看来他确实是有点保护过渡了。 等到凌寒与何悠离开自己的房间之后,凌念悠对着窗外的雪花,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从深秋到隆冬,凌念悠和郁流彦的接触变得相当频繁了起来。那个温和的男人总是体贴的询问凌念悠想去什么地方,然后带着稳重内敛的笑容,和凌念悠见面。 他没有对凌念悠提过太多关于自己的事,似乎更喜欢听凌念悠说一些他自己的事。像是很开心一样,他的笑容有时会腼腆而愉快。 和每一个早熟的孩子一样,凌念悠对很多事情出奇的敏感。他感觉到这个叫郁流彦的男人,对自己很信赖。那种信赖,类似于朋友——因为他能看出,郁流彦在他面前的表情会很放松,没有虚假与伪装。而这种信赖又不同于朋友——郁流彦盯着他蓝眼睛似的那种眼神,似乎是介于友情与其他情感之间的某种感情。 和每一个早熟的孩子不一样的是,凌念悠在很多方面迟钝的令人咂舌。比方说,他并不知道,郁流彦对于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偶尔聊聊天的人?很谈得来的人?郁流彦对于凌念悠显然不是这样的存在。那又是什么呢?希望常常见面的人……或者是……一直待在一起,即使只是不说话的坐着,也不会感觉到无聊的人。 又叹了一口气,凌念悠把对郁流彦的关系就界定到了如此。他的眼前不禁又浮现出那个男人寂寞的侧脸,以及那似乎与生育来的忧郁眼神。但烙印在记忆中最鲜明的,却还是郁流彦温和的微笑。 其实凌寒考虑得没有错,从学生时代起,凌念悠就没有过相当要好的朋友。虽然有一部分是想凌寒想得那样因为不希望被别人因为特殊的家庭环境而歧视,而更大的一部分却是因为凌寒或许是天生或许是遗传的,他不喜欢和家人以外的人过分亲近。正如郁流彦对凌念悠最初的印象——看似开朗热情的凌念悠,骨子里对别人,却是那样的无法在乎。 但是凌念悠在乎了郁流彦,因为他的温柔、因为他的忧郁、因为他的寂寞、因为……无需太多理由,他就是在乎了郁流彦。 …… 把很大的档案袋放在自己老板的办公桌上,秘书按照惯例问了一句:“董事长,还有其他吩咐么?” 抬起头,郁流彦向秘书露出一个带些冷淡的笑容。“麻烦你通知其他分公司的经理,后天召开例会。还有,请送一杯咖啡进来。谢谢。” 秘书退出了办公室,郁流彦揉了揉额角,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档案袋,抽出里面的东西。 过了一刻钟端着咖啡进来的秘书微微吃了一惊,他跟随了多年的董事长,总是恰如其分的对待每一个人。即使年轻,也因为他过人的办事能力以及生就的领导魅力,使那些心高气傲的元老忠心耿耿的协助着他,也使那些自命清高的英才们死心塌地的跟随着他。而这个被上一届于是集团董事长,也就是郁流彦父亲亲自看中并一手栽培出来的商业骄子,却在笑容中,永远带着寂寞和忧郁。 但此刻,这样的董事长,竟然对手中的东西,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把咖啡放到办公桌上,秘书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郁流彦手中的东西——只是一张放大成A4尺寸的照片——一个青年站在喷泉前低垂着眸子接泉水的照片。秘书不明白,仅仅是一张照片,是一张只有一个青年的照片,竟会让这样寂寞的男人,露出温柔的笑脸。 静静的凝视着手中的照片,郁流彦轻轻的笑了。他不知道,自己30年的人生中,竟然真得可以拥有一种叫做“满足”的感情。 那个有着一双像是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颜色眸子的青年,总是微笑着。即使是在沉思的时候,他的唇边,也漾着无害的笑意。 白皙的瓜子脸,单说相貌,确实对于男人而言过分艳丽了一点,但漂亮的脸上,即便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也找不出丝毫懦弱的成分。虽然有些清瘦,但宽阔的肩膀以及颀长的身材,总是带着一份飘逸。 冬日里暖暖的阳光照耀下来,不知在为何而出神的青年周围,飘荡着静谧、柔和的空气。在他的身边,无论何时都不会有令人窒息的紧张感。相反的,却总是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安心感。 郁流彦总去找凌念悠,他喜欢听凌念悠用柔和的声音将凌念悠自己的事、工作的事、家里的事,任何事情被凌念悠讲出,都带有一些奇妙的魅力。无论什么样的事,都像一个故事。他喜欢看凌念悠笑,时而带着些俏皮、时而带着些顽劣,能够看到这样的笑,似乎世界上就不再有什么会让人感到痛苦的事。 他不喜欢对凌念悠讲太多自己的事,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事很无聊而且充满铜臭气。但他喜欢听凌念悠讲自己的事。每每讲着凌念悠儿时趣事的时候,凌念悠的脸上总会有一种幸福的笑意。看着那样温暖的笑,郁流彦觉得自己说不定也会跟着一起得到幸福。但是,凌念悠的幸福是他的家人给予的,而郁流彦的幸福,却是凌念悠给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有了自己仿佛永远都无法拥有的幸福,而且,他拥有了一部分的凌念悠,郁流彦觉得自己已经很满足了。 郁流彦喜欢凌念悠,可以说,他干涸麻木的生活中,凌念悠就像细雨。对于他而言,凌念悠已然是一个无法缺少的存在,郁流彦希求的很少——只要这个美青年可以一直都在他身边,和他说话,对他微笑,就这样,郁流彦就足够了。即使凌念悠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和子女,郁流彦都无所谓。他不会告诉凌念悠,自己对于他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一辈子都不会。只要他能够见到凌念悠,他就满足了。 是不是有点像他姐姐曾经看过的那些无聊爱情剧中的白痴女配角呢?郁流彦依旧不在乎,就算真得很像,他也无所谓。既然付出了感情,他就不后悔。 6 在一大堆公司事务中好容易得到一丝丝喘息的郁流彦,第一件想到的事,竟然就是给凌念悠打电话。虽然听到了因为许久未曾联系而得来的抱怨,但郁流彦本来因为工作而阴郁的心情却因此烟消云散。怀着很不错的心情,郁流彦把上日班的凌念悠约了出来。 因为没有在电话中商量好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所以郁流彦便把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等着凌念悠下班。 “不好意思,一定等了很久了吧?”带着些抱歉笑容的凌念悠打开了他已经上习惯了的车门。 “我也是刚到。”郁流彦回报给凌念悠的,是一个温和而释然的微笑,“最近很忙么?” 摇了摇头,凌念悠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这两天要开学术研讨会,我们必须要做些准备工作,所以常常会拖班。” “对不起,你这么忙我还约你。” “没关系的。”凌念悠说着,拍了拍郁流彦的肩膀,“想好去什么地方了么?” “还没有。凌医生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拖着腮想了一会儿,凌念悠也放弃似的摇摇头。“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这样吧,我先把这份报告打出来,你慢慢想。怎么样?” 觉得这个提议不错,郁流彦继续补充说:“我把车子停到前边的公园。下午三点的阳光是相当不错的,你慢慢打,我慢慢想。大不了最后直接去吃饭,不错吧?” “和头脑好的人在一起就是不一样!”凌念悠的嘴角弯成一个俏皮的笑。 早春的阳光确实是很不错,几只燕子会飞来飞去,新长出的嫩叶间,总会露出阳光的笑脸。 凌念悠的神情集中在他所大的报告上,医院打算让他当外科副主任,可他觉得自己年轻的过分——其实院方之所以这样做,除了是对凌念悠本人精于工作的肯定之外,也是想借此来让沈蔓清更好的服务于院方。凌念悠自然明白这点,所以,他在这份报告中化的心血很大:不单单要有很高的学术水准,他还要在最后婉拒这次提升的措辞上下一些功夫。在凌念悠心目中,医生是很神圣的职业,如果让他利用裙带关系而向上爬的话,那他会觉得是对他人格的一种侮辱。 他的肩头明显的沉了一下,微微转过头,映入他眼帘的,是郁流彦靠在他的肩头,沉沉的陷入了深眠之中。 合上放在膝头的笔记本电脑,凌念悠轻轻喘了一口气。他喜欢安静,在安静中,他可以感受到平时会被很多人忽略的感觉。初春的天很蓝,风也是温和的。每到这个时候,他总会想起他的父亲——那个笑得如三月春光一样的凌寒。 郁流彦的呼吸很平稳,他很累,接连几个月的商战令他身心疲惫。或许是他的神经已经无法支撑他的压力,他几乎没有睡着的时候——想睡,却睡不着——在医学上来讲,是神经衰弱。但是在凌念悠的身边,感受着凌念悠似乎是从内心散发出的平和气息,他有一种久违的安心感。 看着郁流彦的睡脸,凌念悠静静的露出一个微笑。这个男人,大概已经很累了吧。即使是不看他已经瘦削的脸颊,单是他并不健康的脸色,就不难知道他有多疲劳。 在不会弄醒郁流彦的情况下,凌念悠调整了一个令他自己舒服的姿势。看看天空,感受着春风,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和另外一个与自己本应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如此平和的享受人生。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如果这样的话——和他身旁的人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即使是在一起50年甚至更久,他都不会厌倦。应该说,从他心里流淌出来的感觉,是幸福。 光线变得稍微暗了一些,一直倚靠在凌念悠肩头的郁流彦,微微动了几动,然后张开了双眼。 “你醒了?” 正在让眼睛适应周围环境的郁流彦,耳畔传来略带南方口音的清雅男声。这时,他才蓦地醒悟到,就在他感觉到无比安心的同时,他也依靠在了他安心的来源的肩头,沉沉的陷入了久违的好眠之中。 “真得很不好意思。”郁流彦抱歉的笑了。 “没有关系,很久没让自己这么放松了。”凌念悠的笑容很释然。 “是吗?我怎么觉得凌医生无论何时都是很放松的样子呢?” 郁流彦的玩笑果然换来了凌念悠不满的嚷嚷:“这样讲话很失礼哎!至少我不会对我的手术刀放松!” “失礼了、失礼了。”郁流彦觉得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了。 微微歪着头,凌念悠笑得很俏皮。“郁先生,想好去什么地方了么?” 被这样问到的郁流彦,很明显的觉察出对方的坏心眼,但因为他刚刚靠在捉弄他的人身上睡着的关系,他有点不好意思。摇了摇头,他还是很老实得说,他根本就没想。 帅气的耸耸肩,凌念悠微微嘟起了嘴巴。“看起来脑筋好的人也会有靠不住的时候,不过幸运的是,还有头脑不好但却很拼命的人存在哦!” 看着凌念悠用手指指着他自己端正优美的鼻子,郁流彦毫不客气的回了嘴:“确实,要是让头脑好友肯努力的人存在的话,就一定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被讽刺了的人似乎也不很在意对方的话,撇撇嘴也跟着开始吐槽:“如果存在头脑好却不肯用而又不反省的人类的话呢,我们人类伟大的医生可就要施以‘爱的辅导’,让这些人懂得如何使用父母及上天恩赐的优秀头脑哦。” “那是教师的神圣义务吧?” “都一样!神圣的职业总有共通之处!” 很多方面,例如说恶劣啦,不服输,嘴巴不饶人啦,都从凌念悠那遗传自父亲的温和长相中难以想象出来。不过,如果真的可以看到他这些从表面根本感受不到的部分,那就证明这个人已经极其幸运的成为了和他关系相当亲密的人。 虽然似乎没有明确了解这一点,但郁流彦确实也感觉到,和他相处在一起的凌念悠要比平常活泼开朗上很多倍,感觉起来也比平时要亲近上很多倍。 他喜欢和这样的凌念悠相处,因为会很快乐。 “既然这样,那神圣的凌念悠医生,接下来可以告诉不思进取的敝人,您的高见了吗?”觉得再这样下去,绝对没完没了的郁流彦,用一种一听就知道是言不由衷的赞美问了下去。 “看在你是真心想知道,那神圣的凌念悠医生就毫不鄙吝地告诉你好了。”虽然一听就听出那是假话,但凌念悠还是把眼睛笑得弯弯的说了下去:“我们先去吃海鲜,初春的海但我最喜欢吃了。吃过晚饭呢,我们再去‘魅影’喝一杯。怎么样呢?” 一般情况,郁流彦从来不会反驳凌念悠的意见——除非他有把握让凌念悠觉得自己的意见更具吸引力。所以说,这一次他也没有任何意见。 和每次见面一样,郁流彦和凌念悠相处得也相当愉快。 因为心情愉悦,所以郁流彦比平时多喝了几杯,而一直都没有什么酒量的凌念悠,则和平时一样,只喝了两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心情打好的和郁流彦聊着天。 但又因为身心疲累的缘故,当从“魅影”中出来的时候,郁流彦的脚步已经明显不稳了。 看着这个行为上的醉鬼,凌念悠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并向郁流彦伸出了手:“给我。” “什么?”虽然酒精并没有侵扰到郁流彦的大脑,但他还是没能一下子理解凌念悠的意思。 经自从郁流彦的上衣口袋中掏出汽车钥匙,凌念悠先一步走到车门前,边打开车门边说:“你觉得那些和我一样负责任的警察先生们会允许醉鬼开车么?而且充满正义感和义务感的凌念悠医生,也不会忍心见到一部漂亮的跑车被一个醉鬼摧残得面目全非,更不会忍心见到一个充满成熟魅力的成功男士下半生在轮椅上生活的。” 说完,凌念悠帅气的坐上驾驶席,摇下车窗,招呼着仍站在原地的郁流彦:“如果郁先生你想在初春不甚温暖的夜里散步以便清醒头脑,那敝人就不再奉陪了。如果答案相反的话,就别处在那儿了。上车。”说着,潇洒的歪了下头示意郁流彦上车。 郁流彦没辙的笑了,跟着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坐在车子上,看着正在平稳驾驶的凌念悠感觉的柔和的侧脸,郁流彦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被发现。” 就在凌念悠探过身体从郁流彦的口袋中取出车钥匙的那一刻,郁流彦的呼吸,因为凌念悠凑过来的脸孔而紧张得几乎窒息——那张近在咫尺的秀丽脸孔,让郁流彦产生了想要抱住凌念悠纤细身体、吻上那微张得淡粉色薄唇的冲动。而在那之后,凌念悠那一连串帅气又优美的动作,更令郁流彦看得几乎失神。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下去!” 郁流彦在心里低咒着自己,他怎么可以对一个男人这样入迷,而且还是对这个总是像精灵一样时而温柔、时而可爱、时而帅旗、时而顽劣的美青年,产生这种为人不齿的欲望。 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是那片超级贵的住宅区么?” 当得到郁流彦肯定的答案时,凌念悠轻车熟路的就把郁流彦那辆符合他性格的通黑色跑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清楚的就像回自己家一样。 “凌医生该不会…也住这里吧?”话一出口,郁流彦就觉得自己很愚蠢。 理所当然的,凌念悠摇了头。但没等郁流彦想好怎样询问,他就自己先开了口:“蔓清住的公寓和这里设备很相似,据说是出自同一设计师之手,我和蔓清一起住过一段日子,自然比较清楚。” 说话间,他们已经下了车。对于步履依然不稳的郁流彦,凌念悠虽然口头上在抱怨醉鬼真得很麻烦,但还是扶上了郁流彦的手臂。 凌念悠手的触感从郁流彦毛料大衣传达到了他的手臂上,令他感觉到自己的那一部分皮肤灼热的几乎要燃烧起来。 “那个……凌医生……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 满脸狐疑的凌念悠紧瞅着郁流彦不自然的脸,“你确定?”接着,他又连珠炮似的继续问:“你确定你可以好好的走进电梯再好好地走出电梯吗?你可以确定好好地走出电梯之后在好好地走到家门口吗?” “我想……我可以……”被凌念悠那双蓝眼睛盯的极度紧张的郁流彦,很含糊的回答。 “听你的话和语气中还是含有50%的不自信。善良的凌医生可是不会让自己的病人兼最要好的朋友睡在电梯里或是走廊上的!走吧,我送你。” 说完,凌念悠不由分说的就把满脸为难的郁流彦拽进了已经敞开大门的电梯里。 郁流彦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忍耐到电梯大门再一次打开,自己心动的对象就在自己身边,伸手就可以碰触到的地方。想碰触、想紧紧拥抱在怀里、想热切的吻上那双诱人的嘴唇直到它的主人透不过气来,最想,温柔的在他耳畔,呢喃出对他的——爱。 到了门口,郁流彦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凌念悠进门。理由,自然是任何单身男人的通病——屋子太乱。 “我又不是女人,家里大概也比你加强不到什么地方。如果不能看到你好好的进屋上床睡觉,我一夜都无法安心的。”凌念悠的本意并非想强人所难。蓝色的眼睛中,写着满满的担心:“郁先生,请让我放心好么?我明天还有手术。” 郁流彦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想是为难又想是要失去什么,用社交一样的口吻,郁流彦在开门的时候说:“家里很乱,凌医生请不要笑话。” 门,打开了。从玄关就可以看到客厅,门厅里的灯很明亮,凌念悠很清楚地看见客厅里的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散乱——应该说,一点也不凌乱,就像是没有人住的样板房一样,缺少应有的生活气息。 凌念悠的心里有点难过,在车子上,郁流彦告诉过他,这里的居所是郁流彦为了躲开家事的小憩之所。而即使是他心灵休息的地方,却也和这个男人一样,孤独、寂寞,没有任何生活感。 然后,凌念悠注意到了客厅中很显眼的那张在墙上的放大照片—— 很清秀的青年,微微侧过头想是在思考什么,围绕在这个美青年周围的空气,随着青年嘴角安详的微笑,一起变得柔和了起来。那个青年,有一头及肩的微卷黑发,一张对于男人而言美丽过分的脸孔,以及一双如雨过晴天般湛蓝的眼眸—— 看到那张照片,凌念悠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然后,僵硬的转动颈子,看向了另一边——却也看到了那个青年的照片。不论哪一张,那个青年的眼睛都没有对准焦距——偷拍!而这个被偷拍的青年,却是——此刻站在照片前的凌念悠。 “这……这是……”突然间看到在自己不知道时被拍下的照片被如此放大的挂在别人的客厅中,凌念悠不知道应该作出何种表情。 “对不起,凌医生。”郁流彦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眼中透出一丝落寞。 “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为什么会是……我……”因为事情的突然,凌念悠的语言无法表达出他的意思。 郁流彦终于在脸上浮现出一抹哀伤的笑意,“凌医生……年幼,你不明白吗?你真的感觉不到吗?我…我喜欢你……我爱你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凌念悠不知所措的呆立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么样的表情。他看着郁流彦有点无力的靠在墙上,苦闷似的用手遮掩住脸孔。 “凌医生……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郁流彦说着,发出疯狂的笑声,就真得如坠入谷底一样,绝望而疯狂。“男人对男人……你自己……会被男人说这种事……会觉得……很呕心吧……” 看着和平时一点也不一样的郁流彦,凌念悠想安慰他,但他却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让这个似乎是陷入绝望的男人得到安慰。郁流彦的笑,让凌念悠觉得郁流彦或许会在这样激烈的笑声中,就此毁灭掉自己。凌念悠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 “已经不早了……郁先生,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我告辞了……” 用最快的速度说完这些话,凌念悠就像逃跑一样的,飞奔出了郁流彦的家,不敢回头。 他怕…… 7 “凌医生,不舒服么?” 听到那种挑剔中带着温和的女声,凌念悠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看着端给他一杯不加糖奶的清咖啡的标志女性,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温和笑容。 “蔓清,我很好。” “连续发了一个星期以上呆的人,是没有资格这样说话的。”说着,沈蔓清就优雅的坐到了凌念悠身边。 凌念悠的口才很好,这其中包含了两点:一方面是社交与游说,这无须多说,自然就是受到了他父亲凌寒的影响。另一方面就是勉强可以被恭维成“幽默感”的毒舌。这个部分自然是从他性格温和内敛的父亲身上学不到的,而让凌念悠拥有这种不知道应该被称为有点还是缺点的“元凶”,共有三人——何悠,凌冰还有沈蔓清。聪明如凌念悠,很会抓要点的从何悠那里学到如何直捣别人痛处,从凌冰那里学会如何气死人不偿命,而从沈蔓清这里学到的则是如何有艺术的气死别人。 所以,从某种程度而言,沈蔓清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毒舌家。 被沈蔓清这样说,凌念悠多多少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从医学角度来说,我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处于良好状态。” “那像幽灵一样的精神状态,在心理学和精神学角度上来说,无论怎样都是一种异常状态吧。”沈蔓清可没有给凌念悠留什么情面,“作为维系着病人生命安危的医生,这种样子可以称为‘良好状态’?看来我有必要重新教导一下凌医生的职业精神了。” “我对我的手术刀和自己的工作可是很认真的。”不甘心的,凌念悠小声嘀咕了一句。 有点担心地看着凌念悠,沈蔓清猜测似的开口:“那对‘恩爱夫妇’不可能会出问题。我看,是不是你自己出了事呢?念悠。” 很直率的点了头,并不像掩饰的,凌念悠说:“确实是我的问题。” “不打算说出来?”看到凌念悠说完之后,便没有了下文,沈蔓清问了一句。 “即使说出来,最后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我。所以,说出来也只是会让满清更担心而已。”凝神与手中的咖啡,凌念悠静静的露出了有些深意的微笑,“就像面对咖啡而想喝茶一样,即使说出来,要去喝掉的人还是我。说不说出来的结果,对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像是赞同凌念悠说的一样,身蛮清点下头。然后,又问道:“下午的学术研讨会,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再检查一遍就可以放心了。” 甚蔓清温和的笑了,“你认真的样子和你爸爸简直一模一样。”站起身,她拍了拍凌念悠的肩膀,“如果你现在开始检查的话,以你的速度,至少可以空出40分钟来发呆。先走了。” 对自己母亲的话报以莞尔,凌念悠很听话的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凌念悠的电脑桌面,是他的全家福照片。毫不造作的笑脸,洋溢着幸福。正要开始做检查工作的凌念悠,对着自己和家人的照片,开始了出神。 寂寞的房间——整齐到寂寞,和那个寂寞而忧郁的男人,是那样的相似。在这样的房间中,郁流彦竟然摆放着凌念悠的照片。是在希求着那种从凌念悠身上散发出的温暖和安心感么?是不是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在那个寂寞的空间中,继续生活下去。 郁流彦说,他喜欢凌念悠,他爱凌念悠。 这样想着,凌念悠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大拇指。当疼痛传达到他的大脑时,他才恍然意识到,他又开始发呆了。 费力的把这件事排除出大脑,凌念悠开始集中注意力。没有办法的苦笑了一下,原来这个叫做郁流彦的男人,已经让他如此在乎。 确定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凌念悠把自己认为完备的资料有检查了一遍。又一次确认无误以后,他舒了一口气,并伸了个懒腰。 《哈巴涅拉舞曲》突然间响了起来,让凌念悠被小小的吓了一跳。这个音乐他并不陌生——是为郁流彦专门设置的铃声。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接听了电话。 “喂……” 电话彼端,既没有说话的声音,也没有挂断的声音。 “郁先生?”凌念悠又问了一句。一瞬间,他真得很想听到郁流彦沉稳的声音。 在一阵足以让凌念悠窒息的沉默之后,终于,电话彼端,传来很细弱的声音:“谢谢你……凌医生……”声音就此消失了,凌念悠觉得他可能会立刻挂上电话。 “不要挂!郁先生,你究竟要说什么?不要一个人说一莫名其妙的话!郁先生……”对着电话,凌念悠大声喊着。 “凌医生……你可以听我说话么?” “如果你愿意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凌念悠发现研讨会很快就要开始了,“但是,能不能请你等些时候?因为我等一下还要……” “我等你下班。”没有等凌念悠说完,郁流彦打断了他的话,径自说了下去。说完,就擅自挂断了电话。 怔怔的看着已响忙音的电话,凌念悠呆在了那里。 “凌医生,研讨会就要开始了。”同期的医生拍了拍凌念悠的肩膀。 凌念悠一下子想起来,今天的研讨会,大概会比平时下班的时间要晚。慌乱的回拨着电话,他想告诉郁流彦,但是,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只有用户已经关机的回答。 “凌医生,快一点吧。” 听着同期的催促,凌念悠死心似的收起了电话。看了一言窗外阴暗的天色,他放弃地叹了口气。 希望,不会下雨才好。 医院·会议中 “综上所述,这个由沈医生指导下完成的手术,虽然取得了最后的成功,但其中也有很多因为我个人年纪尚轻,经验不足造成的严重失误。即使这些失误没有对手术最终产生严重影响,但也说明了我现在的业务不能够胜任院方提议的外科副主任一职。感谢前辈医师对我的信任,但我还是认为比我更自身的前辈们更适合这个职位,这样也能够更好地为广大患者服务。” 医疗研讨会上,凌念悠有条不紊的将他近期和沈蔓清共同做完的一个高难度手术做以报告,与在座的专家讨论,无论是凌念悠的专业精神还是他的医疗技术,都是属于在同龄医生中少见的青年才俊。 研讨会进行得很顺利,按照预定,院方应该因为凌念悠顺利并且出色的完成手术而提升他为外科副主任医师,但就在这时,凌念悠却拒绝了。 “沈医生,你一直在指导凌医生,你的意思怎么样?”顾虑着沈蔓清,院长谨慎的问。其实就他自己而言,倒是很欣赏凌念悠这种谦虚的态度。 虽然沈蔓清也是第一次听到凌念悠的这个意思,但基于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她倒是没有多觉得意外。 “我尊重凌医生的意见。”带着看不出究竟有何种意味的笑容,沈蔓清说。 揣度了一下沈蔓清的态度,又考虑了一下凌念悠的话。头发已经花白的院长还是尊重了凌念悠的意见,把要让他提升的建议作了保留。并不是觉得凌念悠无法胜任这个职位,而是凌念悠真得太年轻了。 25岁,对于一个医生或者一个成年人而言,都还太过年轻了。 结束了会议,凌念悠和沈蔓清结伴走出了会议室。 从刚开会的时候,窗外就可以看见已经开始下雨,到现在都没有停下的势头。 “蔓清,我这样做决定,你没有生气吧?”凌念悠的笑容有点为难,毕竟自己的母亲应该很希望自己能够坐上这样的职位。 “没有,无论怎样我都尊重你的意见。”沈蔓清温和的笑了,“你们父子最大的优点,量力而行。我很欣赏你们这点,而且,就你现在这种类似于幽灵一样的精神状态,也不能够担这样的责任——毕竟要为病人负责任嘛。” 被沈蔓清这样说,凌念悠觉得不很愉快。 “哎,你看,楼下这个人一直在淋雨,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啊?” 听到身边有人这样说,凌念悠下意识的从窗子向下看——高大的身材、宽阔的肩膀,即使是俯瞰,凌念悠也能轻易认得出来——那个人,那个一直在淋雨的人,是郁流彦。 大脑一瞬间空白了,凌念悠什么都没有想,径自向电梯口跑去。 “郁先生!” 外面的雨比想象中要大,但凌念悠依然可以看得见郁流彦的表情。 “凌医生?!”很清楚地,郁流彦脸上露出了一半惊喜一半恐惧的表情。 “你知道在下雨吗?”不知是因为下雨还是凌念悠自己的情绪,他比平时显得更加激动。 “我觉得凌医生可能走了,但又觉得可能没走。无论怎样都想见你一面,所以就……” 郁流彦的话,没有能够说完,就被凌念悠打断了。 “我说过会好好听你说话的!你却不让我说完话就一个人先挂断了!再打过去就关机!” “因为我怕在电话里就被你拒绝……这样……我就连再见你一面……都不可能了……” 在平时看起来即使寂寞也好、忧郁也好,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狼狈过。看着这样的郁流彦,凌念悠竟然会感到——心痛。他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个男人——原来,被爱也会让人无法承受。 就这样站了很久,凌念悠才意识到,他们都还站在雨中。 “在下雨啊,你不会躲躲么?” 这样说着,凌念悠用平时没有过的粗鲁动作拽着郁流彦走到医院旁边的电话亭里。 “我怕你出来我看不见……”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郁流彦小声嗫喏着。 “在这里也一样看得见!没有必要让自己像三流爱情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傻兮兮的跑去淋雨!” 因为自己内心里一片混乱,凌念悠的嘴巴不听使唤把平时很少用的毒舌充分发挥出来瓦解着郁流彦的自尊。 “给你带来了困扰,对不起……” “不是这样的问题!淋雨的是你不是我!我也没有任何困扰!你看看你!现在可是全身湿透!这样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郁流彦没有说话,直直的看着凌念悠。过了良久,才缓缓的、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不可以理解成……凌医生你……在担心我……” “我……是在担心你……”凌念悠没有否认自己这部分心情。 “为什么呢?” “……不知道……” 凌念悠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郁流彦的目光是灼热的,让他无法拒绝那样的目光。 缓缓的,郁流彦降下自己的嘴唇,带着些迟疑的,贴上了凌念悠的嘴唇。 没有拒绝这个带着不可思议热度的吻,凌念悠闭上了眼睛。郁流彦的嘴唇上还带着雨水的味道,很温柔、很缓慢,有一点点,凌念悠竟然希望这个吻,可以继续下去。 “我爱你。” 双手环住凌念悠的腰身,郁流彦把额头贴在凌念悠的肩上。 隔着已经湿透的布料,凌念悠依然可以感觉到,郁流彦额头滚烫的温度。 “你发烧了。” “是不是在你身边的缘故呢?” “不要和医生开这种玩笑——你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 “从给你打了电话以后。” 叹了一口气,凌念悠感觉到的,除了心痛以外,还是心痛。 “我送你回家。” “不能再给凌医生添麻烦了,能够见到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郁流彦连呼出的气息,都带有不寻常的热度。 “如果……那天我没有去你家……你大概会一辈子都藏在心里吧……” “我是个胆小又懦弱的男人……” “走吧。” 没有再说什么,凌念悠扶着郁流彦,走出电话亭。 再次进入郁流彦自己的公寓,凌念悠对于那个房间依然只能感到寂寞。自己的照片挂在墙上,只能让这间屋里显得更加寂寞。 凌念悠把郁流彦直接塞进了浴室,娴熟的脱掉他的衣服。 “不,凌医生,我自己来。” 没有说话,凌念悠很干脆地离开了浴室,但不一会儿,他又走了进来。 “凌、凌医生!”来不及遮掩的郁流彦显得很狼狈。 “都是男人根本不用遮的,你有的我都有。而且裸体我见得多了。” 听到凌念悠的话,郁流彦只注意到了后半——裸体见得多了? 放下手中郁流彦的睡衣和内衣,凌念悠把自己的话继续了下去。“只不过你比那些人身材好一些,而且还是活着的。” “活着的?”显然,郁流彦没有明白凌念悠的意思。 “我们在学习的时候,当然要直接面对很多的尸体作解剖——那些自然是裸体的。”像平时一样说完,凌念悠没有多看郁流彦就离开了浴室。 等到郁流彦洗好以后,凌念悠又催促他赶快去休息。凌念悠的态度让郁流彦不清楚对方对自己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是爱情?郁流彦觉得这样想很荒诞。如果不是这样……那,是不是同情…… 但是郁流彦并没有能够充分思考这件事,发烧带来的浓厚倦意席卷了他,使他很快陷入了沉眠。 缓缓张开睡眼,郁流彦觉得自己分不清就是何处是现实,何处是梦境。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一丝丝属于其他人的气息。寂寞感不容拒绝的向着他袭来,和凌念悠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慢慢回放在他脑海中。凌念悠的出现,让郁流彦第一次正视了自己漠视了30年的寂寞。也因为凌念悠的出现,郁流彦懂得了什么是温暖,而舔尝过温暖,让他变得无法忍耐寂寞。 郁流彦感觉到脸上一片湿润,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为了一分无法希求的恋情和无法忍受的寂寞而流眼泪,让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凄惨感。他想要制止住自己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凄惨的哭泣,但他发现,自己的泪腺背叛了自己——泪水,渐渐打湿了枕头。 “真像三流小说的女主角……”郁流彦对于自己的嘲讽,却换来了他更多的泪水。 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 在郁流彦眼中,凌念悠的每一个动作就像放慢的镜头一样,似乎怕一眨眼凌念悠就会变得不见,郁流彦睁大双眼,紧紧地盯着凌念悠的一举一动。 “你醒了?”说着,凌念悠抚摸上郁流彦的额头。指尖微凉的触感让郁流彦感到舒服之余,确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然后,凌念悠出去了,又回来了。 扶着郁流彦坐起来,凌念悠端起粥和菜,递到郁流彦手里。 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郁流彦吃完东西,凌念悠收拾了东西以后,又拿来了退烧药和水。 听话的喝了药,郁流彦躺了下来。 “你哭了。”凌念悠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是因为发烧么?” 郁流彦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因为你不在……”他没有勇气面对那双蓝眼睛,还能够把话顺畅的说出来。 “一直都在哭么?” 没有回应,凌念悠看着腮边挂着泪痕的男人,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风,从敞开的门吹了进来。站起身,凌念悠打算关上门。 手臂,被抓住了。对方的力气不大,但已经冒出了青筋的手背,却说明了那个人的执著和用力。 “我只是去关门。”说完,那只手松开了。凌念悠关上门,意外的对上了郁流彦的双眼。 “你的衣服是湿的。” 苦笑了一下,凌念悠淋了雨以后,就一直穿着湿衣服。“没有关系,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一直很健康的。” “你回去吧,会感冒的。” 这次沉默的,换成了凌念悠。 “……如果我走了,你又会哭了吧。” “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不像你……”沉默了一下,他又继续说:“借我几件衣服,我留下照顾你,直到你好了为止。” “如果你不能爱我,请不要同情我。” 郁流彦的目光很复杂,夹杂着很多感情。凌念悠能够读懂那种眼神,那是属于男人的眼神,即使到了绝境,依旧想要保持着骄傲的眼神。 “我只同情需要同情的人……你……不需要同情……” 说完这样的话,凌念悠走出了郁流彦的卧室。 是的,郁流彦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的同情,他需要的,是——爱。 凌念悠穿着郁流彦那些对于他而言过大的衣服从浴室中走出来以后,他就开始收拾郁流彦客厅中价格不菲的沙发。既然决定要住下来,他就必须让自己有一个能够睡觉的地方。 电话彼端凌寒关切的声音在听到凌念悠说要照顾朋友的时候除了担心,更多的是意外。 凌念悠不禁苦笑了一下,自己有朋友,竟然连最熟悉他的父亲,都会觉得意外。 扪心自问,郁流彦对于凌念悠,真的简简单单的只是朋友而已么? 是不是该去看看那个特殊的“病人”了呢?这样想着,凌念悠推开了郁流彦卧室的门。 郁流彦正站在门口,他们都着实的被对方吓了一跳。 “你……有事……”凌念悠问。 没有理会凌念悠,郁流彦绕过他,向走廊另一端走去。 看着郁流彦的身影消失在卫生间里以后,刚才还位郁流彦有点反常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的凌念悠笑了出来,难怪他会一言不发,如果他对凌念悠说他要去卫生间,凌念悠说不定会陪着他去。 等到郁流彦从卫生间出来,凌念悠扶着没有什么力气的他走回卧室。 “你穿的是我夏天的衣服。”郁流彦嘀咕了一句。 凌念悠不是很瘦,也不是很单薄,而且郁流彦也只是比他高大了一点,健壮了一点而已。为什么凌念悠穿着郁流彦的衣服却——T-shirt像七分袖,短裤像七分裤。 “大概因为我是南方人,骨脉比较小吧。”弯起好看的嘴,凌念悠笑得依旧温柔。 到床边,郁流彦一个不稳,倒在了床上。而想要扶住他的凌念悠,被压到了郁流彦的身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郁流彦很难为情,自己对凌念悠抱有这样的感情,又做出这样的事情,会不会被他就此厌弃。 “没关系。”凌念悠的声音,依旧温和。 郁流彦没有移开身体,凌念悠也没有让他移开。 “我爱你……”把脸埋在凌念悠的颈窝,郁流彦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无力的呐喊。“不要离开我……至少……允许我可以看到你……我要的真的很少……只要能看到你……只是看一眼,我就满足了……我真的……真的……爱你啊……” “你……又哭了……”双手环上郁流彦宽阔的脊背,凌念悠拥抱着他,“不要考虑那么多,好好睡上一觉。我不会走的……明天早晨,我会笑着对你说‘早安’,还会给你做一桌香喷喷的早饭。睡吧,我在。” 郁流彦紧紧拥抱着凌念悠,他不要再想了,他好累。能够在凌念悠身边,安心的睡上一觉,他就足够了。 凌念悠却没有睡着,他静静的看着郁流彦的脸——虽然瘦削却依然英俊不减的脸孔。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那样,直至现在,凌念悠也喜欢看这张成熟男人特有的俊朗面容。 “美丽的人容易寂寞”。这是何悠形容凌寒的。郁流彦也一样,睡脸上眉宇微蹙,而从他眉宇间淡淡散开的,除了忧郁,更多的,是寂寞。 他凌念悠自己呢?如果他不寂寞,就不会对这样寂寞的男人说如此多的,自己从未告诉过别人的事。他遇到过很多人,对他好的也有很多人。为什么,他只会告诉郁流彦;为什么,他只在乎郁流彦。 究竟是为什么?难道说,仅仅是因为,他在和郁流彦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安然,还有一点点地——幸福。 “原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一种近乎于狂热地爱恋。而现在,我们之间是一种安详和幸福的感觉。”何悠这样说他和凌寒的生活,他说,这就是爱情。 一点也不轰轰烈烈,平淡的,反而会让憧憬爱情的人感到失望。这,原来就是爱情。 他对郁流彦的感情,就是这样,原来,已经是爱情。它来的太平淡无波了,让凌念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这样想着,凌念悠轻轻微笑了。搂紧俯在他怀里的郁流彦,轻轻将嘴唇吻上他的额头,他呢喃着: “亲爱的人,你瞧我有多傻。爱上了你,竟然还不知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所以啊,我要好好象你告白。做好准备哟,我对你的告白。” 清晨明媚的阳光,让郁流彦很快就从梦中醒来。他身上的高热已经褪去,俨然康复了。抬头,他看见阳台上,挂着洗好的衣服——他的、凌念悠的。 他稍稍安下了心,凌念悠没有走,凌念悠还在这里。 走到客厅,他就被早餐的味道吸引去了厨房。凌念悠忙碌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令他安心得想哭。 “早安!”看见郁流彦,凌念悠露出了开朗的笑脸。 “早。”沉了一下,郁流彦继续自己的话:“你没有走……” “说过要和你道‘早安’还要给你做早饭的。说了就不会食言呢。而且,也说过要照顾你,等你病好了为止的。” 郁流彦想问他,“等到我病好了以后,你还是会走的吧。”但凌念悠却把话继续了下去: “仔细一看,你的房间还真的是除了床铺以外什么都没有。如果多一个放满书的书柜,墙上挂一些画或者照片,在养上几盆花,整个屋子一下子就会有生气了。如果沙发上再随意放一些衣服啦、书本啦,桌子上再放一些马克杯之类的东西,就会一打开门,立刻就能感觉到‘啊,我回家了’的气氛呢!”环视着四周,凌念悠的视线又停留在郁流彦身上,“不过也不用着急,我会慢慢教给你怎样生活的。” 凌念悠的话,让郁流彦的心快速的跳着。小心翼翼的,他开口:“我……我还可以……继续见到你?” 微笑着点点头,“当然。”凌念悠笑得又有点俏皮,“善良的凌念悠天使可以再实现郁流彦你一个愿望哟!” 摇摇头,郁流彦的笑容有点落寞。“我只要能一直见到你就很满足了,别的,我再无他求了。” 伸出一根手指摇晃着,凌念悠的脑袋也跟着一起摇动。“不行哟!再贪心一点嘛!我可是已经决定要做郁流你的恋人了!” “什么?!”郁流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视着郁流彦,凌念悠的眼睛中含着温情。 “我喜欢你,郁流。我们来恋爱,好不好?” 郁流彦激动得几乎无法出声,只能无言的用力点头。 “太好了!第一次告白总算没有被拒绝!”歪起头,凌念悠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郁流。我叫你‘郁流’,你叫我什么呢?只属于恋人的称呼!” “凌……凌……”郁流彦有点羞涩,他一直称呼凌念悠为“凌医生”,虽然在心里一直呼唤着凌念悠的名字,但他却仍然无法当着本人叫出来。 凌念悠一把抱住自己的恋人,有点甜蜜的笑望着他。 “郁流,你是叫我‘凌凌’么?好听耶!我很喜欢这个称呼,谢谢!” 说完,他踮起脚,吻上了郁流彦的嘴唇。 恋人间的吻,甜蜜而羞涩。 8 郁流彦的公寓果真像凌念悠说的一样,有了很大的改变。 凌念悠喜欢做料理,厨房中便多了很多料理用具——中餐的、西餐的、日式的,还有很多其他的。凌念悠喜欢看书,与他们就收拾了一间书房,并在书房里面摆了一个很大的书柜。然后,随便放在桌子上的马克杯,沙发上不经意搭放的衣服,书桌上凌乱的书本——一切的一切,都在凌念悠的随意当中,营造出了家的感觉。 他们的家,只属于他们的。 打开门,郁流彦进屋的时候就发现了凌念悠的鞋子,所以,他大声说着:“我回来了!” 果然,没等他进屋,就看到凌念悠系着围裙出来迎接他。 “郁流!你回来了!”然后,凌念悠拥抱住了郁流彦,不管他手里的公文包还没有放下,就用脸颊蹭着郁流彦的肩膀,“回来的好晚哦。” 享受着自己恋人的拥抱,郁流彦看了看表,“没有啊,我今天是准时回来的。” 放开郁流彦,凌念悠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和外套,开心地笑着。“说的也是,只是想见你,所以觉得时间很晚了呢。本来想中午打电话给你,但怕你会忙,就忍耐了下来。” 看着凌念悠眨着眼睛表示自己忍耐的样子,郁流彦觉得自己的恋人说不出的可爱。搂住凌念悠纤细的腰身,郁流彦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见面吻。然后,就像对待年幼恋人一样的揉了揉他一头微卷的黑发。 “辛苦了,凌凌。” 抱着郁流彦的脖子,凌念悠舔了他的嘴唇。“呐,郁流,今天我发薪水,所以我做了咖喱鸡块、番茄牛柳、香芋甜汤、奶油土司。甜点是芬芳四溢的奶茶加上草莓奶油蛋糕!怎么样,都是郁流你最喜欢吃的!” “这些好像都是你爱吃的才对吧?”郁流彦小声嘀咕着。 “那你不爱吃对不对?”凌念悠不高兴的鼓起腮,“好啊,那我就不做了!”说着,他就把围裙解了下来。 “别这样啊。”郁流彦从后面搂住凌念悠,把头俯在他的肩上,“我怎么会不爱吃呢?凌凌喜欢的我都喜欢的!”看到凌念悠俏皮的微笑,郁流彦也跟着加重了拥抱,“凌凌,今天住下来好不好?” 把手搭在郁流彦的大手上,凌念悠很开心地赖在自己恋人的怀里。“好啊!” 吃过晚饭,各自洗了澡,凌念悠穿着和郁流彦成套的睡衣,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喝着他亲手泡制的咖啡。刚刚和郁流彦在一起的时候,他有点惊讶于郁流彦家里的什么都没有,更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把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成为“家”。 想着当时自己的惊讶和郁流彦的尴尬,凌念悠轻轻笑了。这时,郁流彦从浴室里走出来,头上按照凌念悠吩咐剪好的适合郁流彦形象的头发淌着水。凌念悠笑着,拉过郁流彦,微微抱怨着“你这个人怎么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拿过他手里的毛巾,细心的为他擦干。 等到郁流彦的头发被擦干以后,他便一把将自己那个比自己年长上6岁的恋人像是对小孩子一样的搂在了怀里,力道轻柔的为他按摩着太阳穴,缓解一天的疲劳。郁流彦享受的闭上眼睛,一边和凌念悠说着一些公司里琐屑的事。有的事情会让他很生气很烦恼,凌念悠每一次都会耐心的听他说完,用柔和的声音帮他分析事情,然后安慰着他,并在他眉间轻印一吻。 这个时候,是郁流彦最充实与幸福的时刻,一切的不愉快与疲劳都会在见到凌念悠的脸孔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他喜欢躺在凌念悠怀里,他更喜欢拥抱着凌念悠一同进入梦乡,那样,郁流彦会有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所以,他常常留凌念悠住在这里,即使刚开始的时候会让凌念悠有些为难,但郁流彦也几乎是有些强人所难得留下凌念悠。而现在,凌念悠很自然的和郁流彦在一起生活。虽然他们因为很忙不能天天都见面,但他们就像普通的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每天打电话、交换e-mail。每当他们见面的时候,郁流彦和凌念悠尽可能的拥抱、接吻,表达着彼此的爱。 对于郁流彦而言,凌念悠是一个趋于完美的恋人。 当他开心的时候,他会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向郁流彦伸出双臂,用他一切方法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当他不开心的时候,他会向郁流彦寻求安慰,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弱点都被郁流彦看在眼里,理所当然的发脾气、表现自己的负面情绪。然后,只要郁流彦给他几句温柔的安慰和一个温柔的吻,他就会开心,会不在乎地说一句:“算了,我还有郁流在爱我,不在乎了!” 会像个孩子一样的凌念悠,让郁流彦更加了解另一面更生动的他。郁流彦明白,凌念悠会向他撒娇、会对他任性,都是因为凌念悠喜欢他,他和郁流彦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界限。有一双如猫眼般漂亮蓝眸的凌念悠,性格也同一只高贵任性的猫一样,只对自己最亲近的人露出最温驯可爱的一面。 然而,凌念悠是凌寒的儿子,他的性格中,不可能没有温柔,更不可能不喜欢宠着别人。 他喜欢让郁流彦枕在他的膝盖上,说很多工作上的事情。虽然有很多是学医的凌念悠不能明白的,但只要郁流彦愿意说,他就一定会认真听下去,并且努力的让自己多明白一些。哪怕一天只能比前一天多明白一点点,即使只有一点点,他也想多为自己的恋人分担。 他喜欢做饭给郁流彦吃,喜欢帮郁流彦擦干他湿淋淋的头发,喜欢拥抱着郁流彦,喜欢看着郁流彦在自己身边沉沉入睡。他喜欢和郁流彦在一起,最喜欢看到这个以孤独和忧郁作为气质的男人,在自己的身边,露出最放松、最幸福的笑容。那一刻,凌念悠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原来,能看到自己爱的人幸福,是一件同样幸福的事。 早晨明媚的阳光从窗帘中射入屋子,柔和的包围着依偎在一起的恋人。 床头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凌念悠从被子中伸出手,看了一眼就开始摇晃还在熟睡的郁流彦。 “郁流,起床啦!” 看到恋人似乎没有要起床的意思,凌念悠自顾自得跳下床,洗了晨澡以后就走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早饭。 等到厨房里飘出早饭的香味以后,郁流彦才迷迷糊糊的从梦中醒来。他的睡眠一向不是很好,但自从和凌念悠交往开始,他的睡眠已经出奇的好转了,尤其是和凌念悠一起入睡的时候,他睡得更是相当沉。 他和凌念悠在一起过夜,只是抱着对方,除了身体接触和接吻以外,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涉及过任何关于性的事。虽然作为一个正常男性,郁流彦不可避免地想要抱凌念悠,但凌念悠好像从来都没有过那方面的意思,郁流彦也就不会勉强凌念悠。他们交往了已经半年多,除了抱在一起之外,还没有过亲密接触。 “吃好了吗?郁流。” 看到自己恋人正把涂着满满果酱的吐丝面包放入口中,觉得那玩意搞不好能甜死人的郁流彦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微笑着宣布:“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早餐,凌凌。” 好像说什么的凌念悠,却被手机的铃声打断。放下电话,刚刚表情可爱的凌念悠严肃了起来。 “郁流,有个紧急手术,我要马上到医院。”说着,凌念悠打开衣柜,取出自己的衬衫,开始穿了起来。 郁流彦默默看着自己恋人有条不紊的动作,可爱也罢、温柔也罢,即使这个男人长着一张比起其他男人更美丽的脸孔,他却能让其他人——包括男人,都感到帅气。对自己工作永远都会认真应对的男人,无论何时都会让人感到帅气吧。郁流彦轻轻笑了,自己也会沉迷,对这个美丽而帅气的男人。 “我走了,今天看来有的忙了。”拿好公文包,穿着睡衣的郁流彦可爱温柔的恋人,现在成为了穿着西装的勤奋认真的凌念悠医生。 “那今天还回来么?”也开始换衣服的郁流彦,习惯性的问。 “不回来了,我回家。” 正在换鞋的凌念悠,被郁流彦搂住腰,轻轻的吻在了嘴唇上。 9 郁流彦和凌念悠交往的第一个情人节,天空没有飘荡雪花,却处处洋溢着温馨的气息。 交往了很久,他们都没有给彼此买过任何像样的礼物——两个人都是男人,而且都是自尊颇高的男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像个怀春少女一样满脸羞涩的去为自己的同性恋人买礼物。 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些的郁流彦,在14日之前拼命的排出日程,让自己繁忙的生活在14日下午可以有一个下午的空闲。他想买一件礼物送给凌念悠,适合凌念悠气质的礼物。 到底应该送什么呢?郁流彦不知道自己买衣服给凌念悠会不会适合凌念悠的品位,所以他没有选择服装作为礼物。他很少买礼物给家人,如果让他拉下脸来问别人如何挑选礼物,肯定会被无止境的追问和打听。而且,他也想自己挑选一件礼物给他的恋人。 郁流彦挑选的,是一对蓝宝石耳环。很大方,而且不很显眼的样式,却拥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星之碎片”。暗蓝的颜色,和凌念悠美丽的碧蓝色眼睛,应该很相称。 就像撒娇一样的开朗笑容,像个孩子一样要求什么的可爱举动,自然而然的亲昵神情——没有错,那个人是凌念悠——碧蓝色的眼睛,微卷的黑发,无论任何一个角度看去,都是郁流彦最爱恋的情人。 郁流彦想出声唤住凌念悠,但他没有动——他甚至于,连嘴都无法张开。 凌念悠的手臂,环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手臂上,不时地,亲密的倚靠在那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孔,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坚毅的嘴角不难看出其中的不苟言笑,尤其是那双黑色的眼睛,更是如冰样尖锐。但是,当那个人的目光触及凌念悠身上的时候,就会流露出,最自然、最理所应当的温柔与宠溺——那种宠溺,没有深深的爱意,是无法流露出来的。 郁流彦听到了自己心脏冻结的声音,亲眼看到的,是自己深爱的人恋人,最无情的背叛。 难道,那些亲密的拥抱以及亲吻,都是假装出来的吗? 难道,那些真的可以假装出来吗? “郁流!我回来了!”刚刚打开门,凌念悠就大声呼唤着自己的恋人,“郁流、郁流,我跟你说,今天的购物广场的人好多哦!挤都挤不动!真不明白那些女孩子怎么还逛得那么高兴?是不是喜欢被挤呢?无法理解。所以说啊,让男人逛街简直就是上刑!” 但他的声音并没有得到回应,可因为心情的愉快,他一边扯着领带,一边继续着自己的话:“幸亏我的恋人是郁流,如果换了个超爱逛街的女孩子,我迟早有一天会去精神病科报道。不过啊,不知道就职人员会不会充分享受医疗保险呢?或者打个人情折也不错。” 郁流彦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凌念悠拿出家居服准备去洗澡。 换了家居服洗得香喷喷的凌念悠用浴巾擦着头发走了出来,从刚才他就感觉郁流彦大概有些不特别对劲,带着担心,他坐到了郁流彦旁边,用手抚上了他的额头。“郁流,生病了?不舒服?” 歪过头,郁流彦躲开凌念悠伸过来的手。 讪讪的收回手,凌念悠的表情有点受伤。“郁流,你怎么了?” 叹了口气,郁留言看着像受了委屈一样的凌念悠。尽管欺骗了自己,却依旧让他想好好怜爱的人。 “你今天下午,是和什么人在一起的吧?” 带着些迷惑的歪起头,“哎?你怎么知道的?哦——郁流你也去了购物广场!” “你为什么要骗我?!”郁流彦怒吼着,眼前的他深爱的人,在若无其事欺骗了自己以后,有若无其事的承认了下来——甚至连一点点掩饰和解释都没有——是因为一厢情愿的自己不需要么?那又为何,要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为什么要装成一幅亲爱的样子?看着我被耍得团团转你会很开心么?我一直在等,等有一天你会放心得把自己交给我……可是,你却连心都没有给我……” “啪”!很清脆的巴掌声。 郁流彦慢慢的看着手依然悬在半空中,带着伤心狠狠瞪着他的凌念悠。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伤害了他却反而一脸被伤害。 “郁流彦!”凌念悠第一次直呼郁流彦的全名,“我为什么要骗你……骗你……有什么好处?” “不是同情么?” 郁流彦的话一出口,英俊的脸上又赫然多了一个手印。 “同情……同情就能让我接受一个男人的拥抱和亲吻么?那种东西……那种东西难道不需要爱情么?我不是moneyboy,不可能对没有爱情的人做这些的!”从来没有过的,凌念悠的情绪如此激动。美丽的蓝色眼睛中,写满的愤怒和悲伤。 一把拎过郁流彦的领子,凌念悠的脸孔欺近了那张被他打过的脸。“身体上的接触就这么重要?只要心结合在一起不够么?有了身体心在想什么就不重要了么?你是这样认为的?” 一连串的反问以后,凌念悠让郁流彦给他一个回答。松开郁流彦的桎梏,但他下一个举动让郁流彦目瞪口呆—— 慢慢的,凌念悠一件一件的,脱着自己身上的衣物,每一件,包括会后可以遮羞的内裤。 “凌凌……你……” 俊秀的脸庞因为赤裸的羞涩的通红起来,但凌念悠依然认真地看着郁流彦。“郁流彦,你不是想抱我吗?”说着,他一步步的走向郁流彦,“我让你抱!” “你不要一时冲动就……凌凌……”郁流彦不希望因为凌念悠的冲动,给他们未来的生活造成不幸。 “一个大男人磨唧什么?”吊起猫样凌厉的眼睛,纤细的手指开始解着郁流彦的扣子,“难道要我主动吗?我不介意在上面!” 轻轻搂过凌念悠的腰身,郁流彦把自己心爱的人抱坐在自己腿上。 “我爱你,你把自己交给我,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吻上凌念悠红润的嘴唇,郁流彦进一步渴求着凌念悠的所有。 …… 次日清晨,本想和凌念悠多依偎在床上享受初次余韵的郁流彦,却在愿望未成形之前就被大力的摇晃起来,并伴随着很精神的声音:“郁流!起来啦!郁流!” 把凌念悠拽回被子里,郁流彦吻上凌念悠的嘴唇,抚摸着他光裸的纤细脊背。昨夜明明作了如此剧烈的运动,从凌念悠的样子来看,绝对应该是初次。为什么他今天还能这样生龙活虎的呢? “凌凌你不累么?多睡一会儿吧。” 一翻身坐了起来,因为后庭的疼痛,凌念悠忍不住轻声呻吟。“快点起来!一会儿就赶不上了!” “赶不上什么?” 被迫起床的郁流彦看着洁白被单上斑驳的点点血迹,心痛得说:“凌凌,你的身体还好吧?” 狠狠瞪了郁流彦一眼,凌念悠一边穿上衣服一边不满的说:“确实很痛,而且也很不舒服。虽然我很想整整一天都赖在床上,但我必须带你去一个地方!很重要的地方!” 凌念悠的语气中有多少认真的成分,郁流彦听得出来。没有多说什么,郁流彦快速穿上衣服,连早饭都没有吃,一大清早就出了家门。 他们的车子停到的地方,是简朴的二层式民宅。凌念悠吩咐郁流彦,他去叫门的时候让郁流彦在门后等着。虽然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但郁流彦依然乖乖去做。 凌念悠没有按门上那个装饰得不错的门铃,而是直接轻叩了门扉。 “谁啊?”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出来。 “开门啦!是我!”听凌念悠的声音,好像很熟捻。 门打开了,出现在门后的,是那个前一天和凌念悠一起逛街的男人!掩住口,郁流彦才让自己没有失声叫出来。 那个男人脸上带了些不耐烦,但看到敲门的是凌念悠以后,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被担心和意外取代。“念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有点事。” “是谁啊,悠。”很温和的男声飘出来,郁流彦不知道,凌念悠的名字被叫最后一个字会如此悦耳。接着,出现在门口的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有着凌念悠相似的长相和相似蓝色眼睛的男人——这样相似的长相,绝对是有最浓厚的血缘才能够相似到这种程度——但是,那个男人的气质和凌念悠的恬静与安然不一样,是一份只属于他的温和与内敛。 “爸爸。”果不其然,凌念悠这样呼唤那个男人。“早安。”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带着撒娇的成分。 凌寒温柔的笑了,“快进来吧,念悠。刚好赶上吃早饭。” 郁流彦有点意外,前一刻凌念悠的爸爸不还是称凌念悠为“悠”么? 伸手揉乱凌念悠微卷的头发,开门的何悠表情也很温柔。“小鬼头,算你运气。要是前两天寒赶稿的时候,我的早饭还要靠你张罗!进来吧!”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凌念悠有点不安的撮弄着双手,低下头,眼睛向上看,有点请求似的开口:“……可不可以……再多加一人份?” “什么?”凌寒与何悠没有反应过来凌念悠的意思。 向门口的另一边挥了挥手,凌念悠叫着:“出来吧,郁流!” 表情有些僵硬的看了郁流彦一刻以后,凌寒拉了一把摆出一张冰块脸的何悠,还算是礼貌的将郁流彦当成普通客人一样的请进了屋子。 看着一边大块朵颐的凌念悠,其余三个人都羡慕有好胃口的这个自己最熟悉的人。吃饱喝足了,凌念悠才开始考虑这边盯着自己的几个人。 “郁流,我来给你介绍。”拉着三个人,瞅瞅郁流彦一脸不愉快地瞪着何悠,凌念悠指着凌寒开口:“这位看长相就不用多说了吧,是我的父亲!” 带着些尴尬的,郁流彦恭敬的叫了一声“伯父”。 然后,凌念悠又走到何悠身边,摇着何悠的手臂,对郁流彦说:“这位啊,就是昨天和我逛街的人,他是我妈妈!” “伯……父……”听到“妈妈”,郁流彦很自然的就要喊出“伯母”。但眼前这位被凌念悠叫做“妈妈”的,看起来和听起来都远比凌念悠父亲男性化上很多的人,无论怎么看,都应该不会是女人。 “宾果!”凌念悠打了个响指,“不愧是我看上的人,一下子就能抓住重点!”说着,又向何悠身边靠了靠,“郁流,你还记得我讲给你的那个故事么?我说过那是我父亲母亲的故事吧?所以,也确实是我父亲母亲的故事。凌寒是我父亲,这位何悠先生,则是我父亲一生一世最钟爱的伴侣,也就是我叫做‘妈妈’的人!” 凌寒不知道这个陌生的男人和自己儿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带着他一贯温和的笑容,凌寒开口:“念悠,你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先生么?” 露出刚刚想起来的表情,凌念悠指着郁流彦说:“这位叫做郁流彦的先生,是我正在交往的对象。” “夫妇”两人看着郁流彦,脸上并不能说是愉快的表情。何悠的表情变得更加冷淡,睨着郁流彦,似乎是烦躁一样,他在客厅里点燃了香烟,吸了几口又想到要熄灭。但同时,他想起来一件事——客厅以及起居室,不允许吸烟。 “悠,熄在这里吧。”凌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看着郁流彦和凌念悠,他又一次开口:“我并不十分赞成你们在一起,抱歉。我想,悠和我的意见应该差不太多。” 熄灭了烟,何悠点了点头说,“确实,你们不应该在一起。” “为什么?凌伯父与何伯父不也是一样在一起的吗?为什么你们不能理解我们?”郁流彦的情绪相当激动。 摇摇头,凌寒继续说了下去。“正是因为我们也是这样的关系,我们才更能体会与同性相恋之后要面对的压力。念悠这边的家庭,也就是我们,确实是不会给你们什么压力。但这并不表示郁先生的家里不会施压。”对着郁流彦,凌寒很郑重的低下了头,“我是念悠的父亲,也是个自私的父亲。无论怎样,我们都会以念悠的幸福为优先考虑。对不起。” 郁流彦垂下了头,凌念悠的父亲和恋人、凌念悠对家人的come out、凌念悠家人的反对,这一切的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无所适从。但是,他确确实实知道了,他和凌念悠的关系,被反对了。他和凌念悠的恋情太过于甜美,让他竟然忘记了,这是禁忌的恋情。 “也就是说,”在郁流彦沮丧的时候,凌念悠的声音还一如既往的精神十足,“只要我觉得好,你们也不会强烈反对。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呢?” “既然小鬼头这样说,我们不支持也不反对。就是这样。”相对于凌寒难得的苛刻,表面上看起来并不那么愉快的何悠却相对妥协了。 凌寒皱了眉,叹了口气,说:“悠就是这样,每次我管教孩子的时候你都是宠着。是不是让我当坏人就没有关系呢?嗯?当好人的感觉不坏是不是?” “那个…寒……有外人就留点面子怎么样?”在外人看来几乎是让天上下红雨的场景——何悠无奈又尴尬的苦笑着。 “刚刚可是悠你同意他们交往的,这样还能是外人么?”凌寒也难得的板起脸孔。 轻轻拉了愣在那里的郁流彦一把,凌念悠的脸上挂着坏坏的笑。“看到了吗?我爸爸只对妈妈发脾气,就像我只对郁流你吹毛求疵是一样的道理。” “是爱的表现么?”因为听到了何悠的意见,郁流彦也安下心来,有心情和凌念悠闲扯了起来。 “没有错!” 眼角撇到凌念悠和郁流彦又要好的粘在了一起,何悠的心里就不特别开心。“喂,小鬼头!从刚才吃早饭开始你怎么就一直站着啊?那小子站就站了,你还用见外吗?” 凌念悠的脸在一下子变得通红一片,平时的伶牙俐齿也结巴了起来:“没、没什么…那个……郁流!我们就不妨碍爸爸妈妈休息了!走啦!走啦!” 看着双双离去的背影,凌寒悲伤的靠在何悠肩上。 “他们的幸福是转瞬即逝的……我不想…不想让念悠也尝到那样的痛苦——那样太痛苦了……” 轻轻抚摸着凌寒颤抖的肩膀,何悠把嘴唇吻在凌寒夹杂了些许白发的头上。 “孩子的人生是他自己决定的,即使他会因此而痛苦,他也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何悠的眼中,充满了温柔,“不过,如果我们现在就阻止他的爱情,那么念悠就会连这样转瞬即逝的幸福都无法拥有。” 依偎在何悠肩上,凌寒的表情中有着掩藏不去的幸福。“人生会有痛苦,经历了痛苦才会变得坚强和成熟。” “但因为是做父母的,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少吃些苦头。”何悠紧紧拥抱着自己珍爱一生的伴侣,就像在拥抱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其实我们能够做的,也只是在他哭泣的时候,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 “好些了么?凌凌。”坐在车上,郁流彦关切地看着因为坐在椅子上而咧嘴的凌念悠。 “没事……大概啦……”虽然表情说不上很好,但凌念悠还是拍了拍郁流彦的肩膀,“放心了吧,和我逛街的是我妈妈,不是什么我‘其他的男人’。” 摸了摸凌念悠的头发,郁流彦的表情很抱歉。“对不起,还疼吗?” “好了好了,不要这样哦。偶尔吃吃醋还是可以的,不过只能是偶尔哟!如果你是个醋坛子,我就算再喜欢你也会甩了你的!”凌念悠认真的眨眨眼,“后面已经不特别疼了,根据医学理论,习惯就会好了。” “我知道了。”说着,郁流彦在凌念悠脸颊上吻了一下。 但是,凌念悠的表情却稍稍阴暗了下来。“郁流,我家是这种样子……你不会介意吗?” “为什么要介意?” “会不会认为……有这样的爸爸,儿子也会很不正常……” 凌念悠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就被郁流彦的吻堵住了嘴。 爱恋的用自己的唇舌抚慰着那带着不安的嘴唇,郁流彦迷醉的吻着昨夜自己吻过无数次的红唇。 “凌凌,你好美丽。既有男子气概,又有高洁的气质,很帅,也很美。”把自己美丽的恋人搂在自己怀里,温柔的看着那双令郁流彦迷恋的碧蓝色眼睛,“我真得很爱你呢。我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说什么的人,所以,我说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能够把你养育的这么美丽、这么帅气的家庭,无论是怎样的家庭,都是应该被尊敬和感谢的。” “真的?”大大的蓝眼睛中,依然含着不安。 捏了捏凌念悠的鼻子,郁流彦的语气中满含着宠溺。“真的!而且啊,我也感谢伯父他们,能够把我的恋人教育的这么可爱。不过,说回来也是我运气好,这么一个宝贝让我抢到手了!” “也就你那我当快宝啦!”很幸福的,凌念悠依偎在郁流彦的怀抱中。 “我会一直把你当成手心里的宝。”郁流彦的表情像凌念悠在撒娇时一样,只不过,这样可爱的表情出现在如此阳刚的脸上会让人有很奇怪的感觉。 “不要盗用歌词!”凌念悠有些不满的瞅瞅郁流彦,微微皱了皱眉,“还有,你要是再露出像人妖一样的表情,我就立刻甩了你!” 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郁流彦紧紧搂住凌念悠。“看起来,我被摔的几率还是挺大的。” “不过,为什么凌伯父会有的时候喊你‘悠’而有的时候喊你‘念悠’呢?” “笨!”凌念悠弹了郁流彦的额头“‘悠’是我妈妈,‘念悠’才是我啦!” “这也是爱的称呼么?”郁流彦吻着凌念悠的额头。 “你说呢?” 10 静静的下午,总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即使是在医院,夏日的午后也总是充满悠闲的感觉。 “凌医生,可以请下一位病人进来了么?” 对着笑容可掬的护士小姐,凌念悠也笑着点了点头。 病人把病历单放在了凌念悠的桌上,凌念悠清清楚楚地看到,病历单上写着“郁流彦”这个名字。 “郁流!”带着惊喜得抬起头,美丽的蓝色眼睛中却含有一丝毫不掩饰的担心:“出了什么事?还是哪里不舒服?”上一次郁流彦手臂触目惊心的伤口,依然清楚地应在凌念悠的脑海中。那样的鲜血淋漓,让凌念悠的胸口感到窒息。 很直率的摇了头,郁流彦坦率的摊开手:“我没有生病,就只是想见你。” 凌念悠放心似的微笑了,不过开口还是他一贯撒娇似的抱怨:“才分开不过几个小时而已,怎么就跑来了?” “因为想见你。”弯下腰,郁流彦的嘴唇吻上了凌念悠的嘴唇,保持着嘴唇相贴的距离,郁流彦继续说:“我拼命的推开了手边的工作和应酬,还不容易才挤出一个下午的空闲。你今天上日班,再过一会儿就可以下班了吧?” 用手环住郁流彦的颈子,凌念悠笑着偏过头。“是啊,大概再一个小时左右。不过,你的后面应该还有病人,不是吗?” 郁流彦点点头,“你是说,要我不妨碍你的工作。对么?” “我对工作一向很认真的。” 用手揉了揉恋人的头发,郁流彦温柔的笑了。“我等你。” “在哪儿等?” “我想在这里等,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去车子里等或者随便喝上一杯咖啡。” “没有关系,你留在这里也可以。” “幸福”,这个曾经离郁流彦遥不可及的词,现在却实实在在的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很幸福,没有会令他窒息的束缚感,他只要张开手,就可以拥抱住他的幸福。 凌念悠很温柔、很可爱,并不是单单拥有表象和平面,而是从心底流淌出美丽的人。 这样的凌念悠,让郁流彦深深地爱恋着。就像是一呼一吸间慢慢的渗透,郁流彦的生活中,凌念悠已经成为了不可缺少的存在。 刚认识凌念悠的时候,凌念悠只有23岁,而那个时候,他也只有29岁。然后,相识、相知、再到相恋。不知不觉中,他们在一起已经有六年了。现在凌念悠,29岁,而他,也早就过了而立之年。年龄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数字。他们不在乎彼此外在会有任何改变,只有他们还爱着对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每天每天的生活在一起。 都说爱情会被生活琐事磨光,但就如同何悠与凌寒一样,他们生活在一起20年,依旧相爱如故。郁流彦和凌念悠也一样,爱情似乎晕在生活中,更加浓郁。 手机的铃声扰乱了凌念悠即将下班的平静,道了歉,郁流彦接听了电话。 微微皱眉的严肃侧脸,那坚毅的线条有着属于男人的特殊性感。摘下听诊器,凌念悠欣赏着那他并不常常看到的,恋人认真而专注的一面。 郁氏集团总裁,这个头衔让凌念悠时常因为郁流彦的温柔忘得一干二净。郁流彦在他的面前,总是温和的,就像个傻傻恋爱的男人,像一个随处可见的擦肩而过的平凡男人。 可是,这个平凡的男人却终究是不平凡的。 在工作的时候,郁流彦会露出深沉而略带冷漠的表情——淡淡散开的,几乎成了他气质的忧郁。 “对不起,凌凌。客户突然空出预约,问我能不能一起吃饭。” 站起来,轻轻的郁流彦的嘴唇上留下一吻。郁流彦那种忧郁的样子,让他好心疼。 “那就去啊。” “好不容易能一起吃饭。” 他们俩,一个要忙生意一个要忙治病,能够好好吃上一顿饭的机会屈指可数。难得的团聚,就被这样一通电话取消了。 “没有关系呢,如果我是你太太,大概就可以和你一起去了。”凌念悠露出一个有点寂寞的笑容,但旋即,他无所谓的耸耸肩。“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无所谓。谁叫我们的关系上不去台面呢。” 紧紧拥抱着凌念悠不安的身体,郁流彦用他特有的低沉性感的声音安慰着他。 “不管你是怎么样想的,我都会只爱你一个人。我爱你,请你相信我。” 轻轻捏了捏郁流彦认真的脸颊,幸福笑着的凌念悠开口:“我知道啦,随便抱怨一下的,不要当真。好么?” 郁流彦点点头,“我走了。” “嗯,晚上见!” 深睇着恋人宽阔的背影,凌念悠突然不特别想做饭给自己吃了。一边飞快的收拾东西,一边打定主意——一会儿就去他爸爸家蹭饭好了,反正即便要自己动手,也绝对会有的吃。 11 看着门上的号码,门前很标志的中年妇人按了门上的门铃。 “又没有带钥匙!我不喜欢给你开门哎!”从门后传来的声音,很晴朗却微微带着鼻音。 门打开了,妇人眼前的青年就如她所知道的一样,有一头黑发、蓝色的眼睛,让她想不到的,却是青年微微绯红的眼角,过分苍白的脸色,以极不规律的粗重呼吸。 看到门外的人并不是自己的恋人,凌念悠微微愣了一下,问:“您是……” 露出一个表象化的微笑,妇人淡淡开口:“你应该认识郁流彦吧。我是他母亲。” 接下来即将要发生什么,凌念悠很清楚。但他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访客而紧张了起来,本来就高热的体温也因此更高了一些。 “那个……您要进来坐么……郁太太。” “那就打搅了。” 保持着脸上的笑容,郁流彦的母亲进了凌念悠的房间。 屋子里的陈设,让郁流彦的母亲微微有些吃惊。她一贯了解的儿子,是认真到一丝不苟的男人。无论是工作或是生活,都是严肃认真而且一板一眼。没有任何事情能改变他的做事原则,他的决定也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最重要的,这样令她骄傲的儿子,却从不和任何人分享任何一件心事。忧郁,早已经成了他的气质。 她吃了一惊,这个房间中,从不经意的一个个摆设,都流淌出温暖。而从沙发上散落的衣服,就可以个他们的豪宅中属于郁流彦的那个,即是他住过第二天也依然整整齐齐到令人怀疑他睡在何处的房间对比出,他究竟在这个屋子中是怎样的放松,以及——他有多爱这个家。 “郁太太,请喝茶。”带着温和的微笑,凌念悠坐到了郁流彦母亲的对面。 眼前的青年郁流彦母亲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常疗养的医院也是凌念悠就职的地方。但她,却是在侦探调查回来的照片上,屡屡看到他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 很美的男人,并不是想象中同性恋那样类似于女人的阴柔。这个青年已经29岁了,和郁流彦,和已经同居了将近三年。 “流彦不会那么快回来的。”郁流彦的母亲开口,语气十分生硬。 回应她的,却只是一个了解的笑容。 “但他却拼命的空出了很多时间。” 而凌念悠,依然是微笑。 对于这样的微笑,郁流彦母亲有些没来由的恼火——这个年轻人,究竟在打些什么样的主意。 “年轻人,你不要以为真地会出现小说一样的情节,流彦会突然回来。所以,你露出那样的笑容也无济于事。” 还是一样的微笑,但这次,凌念悠却开口了:“郁太太,我清楚郁流不会很快回来。他会拼命空出时间是因为他说回来要照顾我——我生病了,这显而易见。而现在,您来了,就说明他绝对会被什么事情拌住。” 郁流彦的母亲看着这个青年,仍旧不知道他在这样平和的态度之下,究竟在想些什么。 没等对方说话,凌念悠将自己的话继续了下去:“对不起给您带来了不必要的困扰,我会离开郁流的。” “你要多少钱?” “我?”有点不明白郁流彦母亲的话,凌念悠不解的喃喃着:“我好像不缺钱的样子?给我钱要做什么呢?” “离开流彦你要多少分手费?开个价吧。” 又是一个了解的微笑,凌念悠看着郁流彦母亲的眼睛,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侮辱他尊严的话而生气。 “郁太太,您可能不知道,我的职业,是医生。”凌念悠的微笑依旧很迷人,“虽然不是像郁流那样巨富,但在普通百姓中,也勉强称得上高薪一族了。所以说,谢谢您的好意,我真的不缺钱。” 然后,他没有再继续陪郁流彦母亲坐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没过多久,凌念悠从房间里走出来,依然是刚才的样子,只是手里多了一个箱子。 “你好象很平静?”郁流彦的母亲不明白,这样的事情,任谁不都是会闹上几闹的么?而这个青年却平静得异常。是因为他是个男人么?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 “结果一样的事情,无用的挣扎会很无聊的。” 平平淡淡的声音,犹如再说旁人的事情。 “郁流要结婚了?” “是的。”郁流彦母亲觉得自己除了这样干燥的回答以外,说不出任何原先那样刻薄的言辞。 “对方是……” “郑氏集团的千金。” 点点头,凌念悠的笑容带着自嘲:“还是有无聊的好奇心。” “你……你究竟爱不爱流彦?” 问话一出口,郁流彦的母亲就后悔了。她已经这般年纪,为何要如一个无知少女那样,问这种无谓的问题。但她,真的想要知道答案。 “郁太太,我虽然没有试过,但据理论,我也有自信应该是可以喜欢女孩子的。” 凌念悠的答非所问,让郁流彦母亲很意外。但她什么都没有说,等待着凌念悠的后话。 “所以说,”果然,凌念悠继续说了下去:“我会和郁流在一起,抛开我们都是同性恋的因素——我不是,我想您也应该有自信郁流也不是。而且,我的前提自然也不是为了钱——我说过,我从来没缺过钱,再除去各种各样的外力,那原因,无可厚非就是因为我爱他。”停顿了一下,凌念悠的笑容比刚刚更加温柔,“但我会离开他,也是因为我爱他。如果放开他对于他是一件好事,我就一定会放手的。他幸福,一切就都好。” 那样凄美的笑容,让郁流彦的母亲不禁回忆起了当年的自己——面对着自己的恋人无情的将自己抛弃,她大哭大闹过;生下没有父亲的孩子时,她对自己的命运产生过诅咒。她不能,像凌念悠这样潇洒。 “流彦他……是私生子……我们母子受到过的白眼和冷遇,以及他父亲家不平等的待遇,你根本无法想象……我们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样的痛苦…正因为太痛苦……而现在的一切,太来之不易……流彦他……绝对不能放弃……” 郁流彦母亲说出这些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地泣不成声。回忆起当初的种种,她终于体会,什么是“往事不堪回首”。她不愿想起,过去那种凄惨的生活。 她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个怀抱有着常人不及的温度,以及令人安心的气息。这一切,都让这个轻易不哭的坚强女人,无法停止流泪。 “我不知道郁流和您都经历过怎样的痛苦,但从郁流的只言片语和他眉宇间的寂寞中,我大概可以体会一些——那可能还不及您承受的一半要多,但仅仅是这样少得可怜的痛苦,都让我难过得几乎窒息……所以,您和郁流,比我更有要求幸福的权力……” 没有任何越矩的动作,仅仅是绅士般的呵护,郁流彦的母亲觉得安心,在这个青年的怀抱中,接受着他的安慰,她几十年来几乎从来没有过这样踏实的感觉。她明白自己那个对家人都不会敞开心扉的儿子,为何会在这个青年身边,露出毫无防备的幸福笑容。她不知道,自己硬要把他们分开,究竟是不是对的。 “对不起。”松开怀抱,凌念悠的眼睛中,流露着悲伤——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了他心爱的人? 如一个母亲一样,郁流彦母亲爱怜的抚摸着凌念悠的脸颊。“孩子,该道歉的是……” “不,郁太太。”凌念悠摇了摇头,微笑着继续说下去:“您没有错,对郁流的母爱,会让您这样做。所以,您没有任何错……在我告诉父亲自己和郁流在一起时,父亲就告诉过我,肯定会有这样一天,但虽然我每天都在告诉自己做好准备迎接这样一天,但心理准备……好像总是欠缺了一点……” 看着郁流彦母亲,凌念悠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郁流一定会因为我而恨上您的,因此,我向您道歉。等到那一天的时候,请您告诉他:不要很任何一个爱我们的人,因为他们,比我们更痛苦。” 眼泪又一次从郁流彦母亲眼中涌出,她无法相信,这个青年的包容与原谅。她也在为这个青年流泪,她在原谅别人的时候,究竟忍耐了多少痛苦——毕竟,他即将要离开他深爱的人。 “孩子……你为什么不是个女人……如果你是……就算门第不对……无论怎样,我都会让流彦和你……” 露出了一个有点开朗的笑容,凌念悠的眼睛弯了起来。“郁太太,您能够这样说,我真得很开心。” 怀着些愧疚,郁流彦母亲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 看了一眼钟表,带着些不好意思,凌念悠开口:“时间不早了,怎么说郁流也大概快回来了。我想我……可不可以再见他一面……” 凌念悠的声音是平淡的,但他眼中深深的悲伤,惹的郁流彦母亲差一点又一次流下泪水。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她点了头:“孩子,那我就不打搅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她无法知道,当那扇门关上之后,那个美丽优雅的青年脸上,究竟会是怎样的表情。 …… “凌凌,我回来了。抱歉,本来想早点回来的,但公司却突然有事。” 浦一进门,郁流彦就不停的道歉。他千方百计地排出时间想回来照顾发烧的凌念悠,但就在临下班的时候,却又偏偏发生了不得不解决的事情。 穿戴整齐的凌念悠从起居室走出来,看着郁流彦,露出了一个有些恍然的微笑。 “还烧么?”郁流彦过去摸了摸凌念悠的额头,发现白皙的皮肤上依然有着高热的温度。然后,他又看到,凌念悠整齐的穿戴。有些奇怪的,他问:“凌凌你会冷吗?” 不着痕迹的拉开自己的郁流彦的距离,凌念悠的神色与平常无异。轻松的笑了一下,他开口:“刚才医院打来电话,说有紧急病患要我立刻过去。我怕你回来看不到我会担心,所以我才等你回来告诉你一声。” “什么病人?你自己还是病人呢!” “和我的病相比起来,当然还是患者的要严重得多。而且我也好多了——只要一忙起来,我就什么都会忘了的。”说着,凌念悠温和的笑了,只是那温柔中,掩藏着难以察觉的悲伤。 看着凌念悠拿着公文包要走出门,郁流彦的眼睛中带着担心。 凌念悠又笑了,看着郁流彦,眼中的深情毫不掩饰。 “不要担心,我没有事的。倒是你,我不在的时候就不好好吃饭,睡觉也总是不踏实。还有,洗澡的时候不擦干头发就跑出来,那样很容易感冒的。还有,自己吃东西的时候不要专吃油腻的,蔬菜也要多吃一些……还有、还有……” 嘱咐的话,没能说完,凌念悠的嘴唇就被郁流彦霸道的堵住了。 “我知道的,你只是去加班而已,怎么像要出远门一样呢?”啄吻着凌念悠的头发,郁流彦的口吻满含着宠溺。 把头埋在郁流彦的颈窝,凌念悠贪恋的呼吸着自己以后可能永远都无法闻到的气息。 “郁流,你幸福吗?” 虽然意外于凌念悠的问题,但郁流彦还是温柔的回答:“我有你,很幸福。” “我也是……我也很幸福!” “你怎么了?说话怪怪的?” 推开郁流彦,凌念悠脸上的笑容多了一抹俏皮。“没什么啦,随便说说,向撒个娇嘛!好了,我走了!拜拜,郁流!” 那一瞬间,郁流彦几乎看呆了——凌念悠的笑容,是那样难以言喻的美丽,似乎,有阳光反射在上面…… 12 “小姐,请您帮我找一下凌念悠医生。” “好,您请等一下……凌医生不是在休假么?” “是的,他前几天确实休假了,但听说有急诊,只休息了半天就上班了。他现在应该在医院里。” “不会的,这几天确实有急诊,但急诊的话医院里的医生都已经可以应付了。而且,凌医生请的是长假,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医院了。” 电话,被郁流彦颓然挂上了。 他确定了,他的爱,走了。 当他看到衣柜里属于凌念悠的衣服消失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似乎一瞬间都被抽空了。但在那个时候,他依然可以骗骗自己——凌念悠只是要出去一段时间。但当他实在按捺不住,拨打了凌念悠的手机时,回应的,只有关机的提示音。他依然在骗自己,他自我安慰着,凌念悠在做手术,他不能接听电话——一切的一切,他都希望能够自我欺骗。 可是,他还是打电话去问,问医院,究竟是什么样的病患,让本身还是病患的凌念悠长时间的没有回来。 他问了,所以,他亲手毁掉了自己最后的自我欺骗。 凌念悠离开了他,那个会拥抱他、亲吻他的人离开了。那个会温柔的包容他的人离开了,那个……那个会轻轻弯起眼睛,对他微笑着说“我爱你”的人,离开了他,离开了。 他知道,或许,那个人不会再回来…… 倚着墙,郁流彦全身的力气一点也使不出来似的,一点一点,顺着墙滑坐在地上。 头深深的埋在膝间,用两手抱住,他不想听见任何声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凌念悠的书桌上,放着一个盒子,那个盒子里,有一枚耳坠——另一枚,应该已经被凌念悠拿走了。 一人一个耳坠,只是最后的思念。 宁静的房间中,清晰可闻郁流彦的心跳。那个强而有力跳动的东西,在不停的诉说着——他爱凌念悠,他不能没有凌念悠。 凌念悠的照片依然挂在墙上,安然温和的微笑着,但少了那个飘逸身影的房间中,不再找寻得到温馨与幸福。徒留一室的,只有原先久久都不曾充斥过了的——孤独与寂寞。 呜咽声渐渐地回荡在房间里,绝望,以及更深的——无望。 “……好的,他确实是没有来,不用客气。好的,再见。” 沈蔓清放下电话,叹了一口气。回首,她看向自己办公桌前坐着的青年,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蔓清。不舒服?”青年微微笑着,眼中含着关切。 没有理会青年的关切,沈蔓清坐在了青年的对面。“请在工作时间叫我沈医生,凌医生。” 悠闲的耸耸肩,凌念悠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紧张感。“可是我在休假啊,蔓清。” “随便你。”说完,沈蔓清继续埋首于病历中,没有和凌念悠再说话。 凌念悠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沈蔓清。 感觉到凌念悠的视线,沈蔓清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自己的儿子,慢慢开口:“你为什么不问问,刚刚是谁打来电话?” “如果是我必要知道的,蔓清一定会告诉我的,不是吗?”凌念悠轻轻微笑了,“而蔓清没有告诉我,那我就一定不会问。” 摇摇头,沈蔓清发出了第三声叹息。“其实你已经猜到是谁打来的了。对吗?” 没有置可否,凌念悠依然微微笑了。 “念悠,你这样不会幸福的。” “幸福是因人而异的。”看着沈蔓清,凌念悠的目光变得温柔,“这是蔓清你说过的。就像你看到爸爸幸福就够了一样,我只要郁流好就会开心。” “但他找你都快着疯了!”沈蔓清不难听出,郁流彦疲惫焦急的声音中,是怎样的绝望。 “他会这样很正常……毕竟郁流他爱我。”听到这样的话,凌念悠的笑容很幸福。“他不会随便说什么,一旦说了,就是真的。有他这样的心情,我无论怎样都好。” “那既然这样,他也不会幸福。” “不,人是最健忘的生物。等过了一段日子,他自然而然就会淡化了这段感情。然后,他就能够拥有正常人的幸福。” 说着,凌念悠从窗子向外看去。医院的花园里,有一对老夫妇在相互扶持着散步。很幸福的样子,从他们向搀扶的身影中就能看得出。 点燃一支香烟,沈蔓清有点烦躁的吸了几口。 “你确定他这样会幸福?” “不知道……”收回目光,凌念悠又一次微笑了。“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抚摸上凌念悠的脸庞,沈蔓清的表情变得哀伤。 “不要这样笑……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太像凌寒了——那种在绝望深处依然坚持的温柔与坚强,究竟会是怎样的痛苦……” 覆盖上自己的手,凌念悠弯起好看的眼睛,笑得很美丽。“只要还能笑出来,就没有关系。” 微微蹙眉,沈蔓清此时就只像是一个痛惜孩子的母亲。“我恨凌寒他们,是他们这样的恋情,让你才会受到这样的痛苦!” “不,如果养育我长大的不是爸爸他们,只要我还是现在的我,郁流也还是现在的郁流,我们只要在人海茫茫中一次又一次的相遇,我想……我还是会爱上郁流,郁流也还是会爱上我的。” 凌念悠的表情很美丽,坚强而美丽,其中又有一碰即碎的脆弱。 沈蔓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凌念悠,像是想要把他看透。 “你确实是我和凌寒的儿子。” “但我没有爸爸那样的包容和蔓清你的坚强。我是软弱的,也是胆小的。”凌念悠还是在笑,但那其中已经包含了苦涩的味道,“所以,我才选择逃跑——跑到我就算想见他都无能为力的地方。那样,我大概会死心的比较彻底一点也说不定。” 带着担心的眼神从沈蔓清那双和凌念悠形状相似的眼睛中流露了出来。“你已经决定了?” 微微歪起头,凌念悠温柔的回答:“是的。” “真的没关系么?” “我没有关系的,一定会好好的、活着的回来见你。”温柔在凌念悠眼睛中凝聚成氤氲,“我可是很惜命的,因为这里有我的家、我的亲人在。如果我出了事,你会流眼泪的——妈妈。” 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沈蔓清美丽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晶莹的泪痕…… “念悠,答应爸爸,即使是会被说成胆小和懦弱,也要活着回来!” 蓝色的眼睛对上同样蓝色的眼睛,虽然是一样的颜色,却似乎有着不同的微妙差别。 “只是去伊拉克而已,再说,也不见得真的会打仗啊。” “就算只是万里有一的可能,我们也不想让你去冒那样的风险。” 相似的脸孔上,也有着不同的表情:凌寒的脸上写满了担心,而凌念悠则是一脸无所谓。 很突然的,凌念悠对家里宣布要通过国际红十字协会作为援助医生到战乱地区以及贫困地区支援。有很多的地方可以选择,但凌念悠却选择去中东——很富裕的地方,也因为富裕,所以才会闲闲无聊战乱不停。 所以,从来不干涉儿子工作生活的凌寒,第一次反对了儿子的决定。 “小鬼,有那么多地方可以选择,你可不可以去非洲?最起码不要让你爸爸担心!” 微微撅起嘴,凌念悠的表情就如同小时候要求什么的时候一样。“可是,中东的美女比非洲的要多啊。像我这样青年才俊的医生,怎么也能捞个美女回来——听说那里可以一夫多妻,那你们就会有复数个儿媳妇了!” 凌寒看着自己的儿子,直到现在,他还在为两个月前凌念悠突然回家的样子感到心痛。 那天,已经很晚才敲开凌寒家门的凌念悠,带着自己的衣服以及身上常人难及的热度,进了家门就晕倒在地上。曾经相似的经历让凌寒大概可以猜到凌念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凌念悠发烧三天三夜并不停流泪的凄惨,凌寒无数次的诅咒过自己——他为什么不制止凌念悠和郁流彦在一起,只是他一时的纵容,就让他珍爱的宝贝受到这样的痛苦。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儿子,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看着父亲那交织着痛惜、自责与不舍神情的眼睛,凌念悠微笑了。轻轻开口,希望眼前这两个最疼爱自己的人可以安心。 “我不会有事的,爸爸,妈妈。” 能够笑起来,大概就没事了。 即使别人能够忘记,凌念悠自己也不会忘记。比他身体上高热更令他痛苦的,是他要微笑着和郁流彦说“再见”。他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掉眼泪,但当看到和自己有过相似经历的父亲,他的泪水,几乎无法抑制。 “为什么要和他道别呢?再见一面,痛苦就更增几分。”抚着哭泣的凌念悠的脊背,凌寒的表情也悲不自胜。 “我……我只想……再见郁流一面……” 现在的凌念悠已经可以开玩笑了,他却是没有事了,所以,他不会再哭泣了。 从候机室看天空的颜色,会很漂亮。天空很蔚蓝,就像儿童水彩画一样的美丽蓝色上,不时地会飞过白色的“大鸟”。 因为这样明媚的阳光,我微微眯起了眼睛。抬手,看到手表上的时刻——11:30。微微歪了一下头,我这个将近30岁的男人可能还是有点孩子气——是不是被爸爸妈妈保护过渡了呢? 轻轻掸了掸身上几乎没有的灰尘,我觉得穿着米黄色西装的自己挺帅的。 大概会有一段时间不会再踏上这片国土了吧? 突然间,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我好像在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家了。真是没用! 看看身边医生们和家属又哭又笑的道别,我又一次认为自己没让爸爸妈妈还有蔓清来送行是一件正确的事——至少我还能保持一下潇洒,不会当着这么多人哭哭啼啼的。 要笑着进行可能的生离死别,确实是一件困难又痛苦的事情。 男人的自尊,有时是很无聊的。 “凌医生,该登机了。” 向提醒我的年长医生道了谢,我拎起行李,又看了一眼手表。 这个时候,在离飞机场很远的地方,郁流,好像是今天结婚。 13 秋天的气温总让人感到很舒服,天空不再压抑,透亮蔚蓝得,像凌寒的眼睛。 城市公园中几乎应该被列为保护级的银杏树,从半个世纪以前就郁郁葱葱的守护着这个城市。 俊朗的男人坐在银杏树下,微微一笑,眼角细微的纹路,显示出他已不再年轻。蓝色的眼睛,和他身上白色毛衣相当的和谐,而漾在嘴角的笑意中,带有和秋天相称的温和与内敛。 轻轻抬手遮住阳光,左手无名指上白金的戒指发出刺眼的光辉。 从耳际黑色的发丝中,隐约可以看到,右耳上,装饰着一枚蓝色的耳坠。 就像是自嘲,又像是死心一样,他的嘴角又上扬了一些。站起身,似乎并没有任何留恋。 “凌凌。” 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称呼,让即将从银杏树下离开的凌念悠驻留了脚步。 “凌凌。” 抱着会失望的心情,凌念悠缓缓回转过身体。 ——端正如太阳神一般的脸孔,虽然已经不再具有青年那样的英姿勃发,却拥有了成熟男人那种从容与稳重。 凌念悠眼前的男人,是那个他远在异国他乡无数次在梦中渴望而不得见的人。 微微笑了,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他们——虽然地点没有改变,却已经物是人非。 “很久不见了……郁流。”凌念悠释然的笑了,和以前一样温和。 “已经……有五年零三十五天了……” 露出有点意外的表情,停了一下,凌念悠微笑着指了指树下。“一起坐一会儿吧,很久都没有到这里坐坐了。” 两人坐在银杏树下,却都陷入了沉默。 “……郁太太——你太太她……好吗?”说着,凌念悠不禁轻笑了出来,“我好像是第二次问你关于你太太的事情了。” 郁流彦也跟着笑了,那时,他痴迷着凌念悠。第一次对人敞开心扉,为的是一腔恋情。而如今回想起来,以恍如隔世。这,是不是命运弄人。 “我离婚了。”郁流彦淡淡地说,“本来就是为了两个企业才有的政治联姻,没有一方是心甘情愿的。所以啊,不到一年就在不伤害双方利益的情况下协议离婚了——没有感情也没有争吵,至今到还是维持着不错的合作关系。” “孩子呢?不需要继承人么?” “如果有愿意的女性,就利用现代技术作试管婴儿好了。” 凌念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坐着。 “不要只说我,也说说你。”郁流彦看着凌念悠,缓缓说:“我找了你很久,后来,听说你出国了。” “是啊,出国了。”凌念悠点了下头,神情有一点恍然,“在中东开战的几个地方转,跟着红十字会当志愿者。打仗的时候忙得不可开交,连炸弹炸到附近都注意不到。如果停战了呢,就照顾伤员。也不是很累。” “还走吗?” 摇了摇头,凌念悠交叠起双手。“不走了,那边局势也稳定了下来,不再需要太多的医疗人员了。而且在这边,爸爸妈妈还有蔓清年纪都很大了,我不放心他们。当然,还有很多各种各样其他的原因,凑在一起我就回来了。” 不知凌念悠那悠悠然的声音究竟有多少传进郁流彦的耳中,郁流彦的视线早已汇聚到凌念悠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 “你……结婚了?”郁流彦的声音似乎有些发颤。 抚摸着无名指上拥有清雅图腾的戒指,凌念悠温柔的笑着点了头。“是当地的女性,是个温柔善良而且十分开朗的人。她是战地护士,像雏菊一样可爱。” 看着凌念悠提到自己妻子时那样明媚的笑脸,郁流彦的心就像被揉碎了一样,痛得无法呼吸。 “是吗?那真的是很幸福。”郁流彦觉得自己言不由衷。 “呵呵呵。”凌念悠轻笑出声,“可能是我这个人比较不可以享受幸福吧,最后也还是没能得到幸福呢。” “为什么?” 歪起头,凌念用舒缓的语调给郁流彦讲述了另一个故事—— 在战地的环境中,那个像太阳花一样散发着明朗光彩的美丽女孩,暗恋上了从遥远中国来的凌念悠医生。她就这样默默的喜欢着他,没有告白过。因为,这个聪明的女孩从凌念悠那双蓝色的眼眸中,看出的不仅仅是乡愁,也还有一腔无法结果的痛苦恋情。 她就这样,温柔的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不求任何回报。 不幸的,女孩在治疗病人的时候不幸感染上了传染病,生命如同即将熄灭的助火一样,恹恹欲灭。 不知从谁的口中,凌念悠得知了女孩人生中未完的心意,他决定,给那个女孩,一个简单而隆重的婚礼。 就这样,女孩在他心爱的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温柔之至的陪伴中,走完了他人生最后的旅程。 “我想,我爱上她了。那样美丽温柔的人,我无法不爱她。” 看着凌念悠有些寂寞的侧脸,郁流彦的双手握住了凌念悠的手。 “凌凌,我爱你。”他认真的,一字一句地说着:“这么多年,我每一天都在想你,不看着你的照片,我就无法安然入睡。五年来,我无数次试过想要忘记你,但我对你的爱与思念,非但没有消失,却反而与日俱增了起来……” 把郁流彦的手捧到脸颊上,凌念悠轻轻闭上眼睛。 “我也是呢。当别人都祈祷战争不要爆发的时候,我却期盼着能够有战争、能够忙起来。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不想你。每当看着和在故乡同样美丽的月亮时,我也会想你,但一想到你即使看着月亮也不一定会同样想起我时,我就几乎要难过得留下泪水……” “凌凌……” “但是,”凌念悠张开眼,露出和平时毫无差别的温和微笑,“对于这份缠绕着我,让我为之疯狂的无望爱情,我想给自己一个交待。”从郁流彦的手中抽回手,美丽的蓝眸依然暖暖的看向他,“就在刚才,我想要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郁流,我不再爱你了。” 凌念悠的话,让郁流彦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住了。他只是僵在那,愣愣的看着凌念悠。 “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只是陌生人了。”凌念悠的话依然在继续,“你好,郁流彦,郁先生。” 陌生的,一切的一切,都被抹去,不复存在了。 不!郁流彦不能允许,他不允许一切的一切,都同风一样,吹过不留一丝痕迹。 “凌……凌医生……我、我可以……再追求你么?” 如果真的要让一切从来,他也决不会放弃。 凌念悠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愕然。微微愣了一刻之后,他轻轻笑了。 “我无权干涉别人做什么的——即使我说,不允许你追求我,你若是一个劲的追来,我也没有办法啊。” “你还会再一次爱上我么?”郁流彦直直的望着眼前的人,这个他想看透,又从来没有看透过的人。 “或许会。”凌念悠的目光从纷纷落下的银杏树叶上移开,移到与郁流彦视线交汇的地方,把嘴角已经是微笑的弧度向上提高了一些,形成了一个带有几分戏谑的笑容。保持着令郁流彦又爱又恨的笑容,他又一次又悠然开口: “又或许不会……谁说得准呢?未来啊……” 一次又一次的,我们相遇在银杏树下;一次又一次的,我们义无反顾的相爱。 尾声 我合上本子,静静地笑了。 他问我,为何要把他送我的耳坠只带在了右耳。 我说,那是Mr.Right的意思。 我问他,又为什么他要带在左耳呢? 他说,左边,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凌凌,该回家了。” 多少年过去了,每每看到他的脸孔,我依然会心跳加速。 向他伸出手,我看着他。 “拉我起来,郁流。” 手,交握在一起,十指紧扣。 我找到了和我共度一生的人,我爱他,他也爱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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